第二天早上你和猫老师共进早餐。
公爵提供的餐饮包括肉类、蔬菜水果和乳制品,非常丰盛,你在大快朵颐,而猫老师只挑了两份肉食,你刚想说大清早就吃肉,看到他露出的犬齿,适时地沉默了。
你咂一口牛奶,想着人类和亚人还是不一样啊。
你们俩沉默地用完早餐,狄文尔还没出现。
公爵嘱咐过你们,虽然是家庭教师,但你和猫老师都没有“强迫”他学习的权限,只有当他对某些课程感兴趣的时候,你们才需要提供必要的指导,而且学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汲取知识,而是稳定情绪,因为公爵大人并不在意你们教了他什幺。
真是有趣的工作。
你应聘的职务是人类史老师,由一个人类来担任,再恰当不过了。
虽然你并不是特别喜欢讲述。
他们能和人类通婚、交流、成长,但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生物。“亚人”,是一个略带侮辱性的说法,他们更愿意称自己为“森林之子”。现在有实权的公爵,人类和森林之子五五开,实现了平等——这是表面上的,在后巷、郊区那种地方,一个成年亚人就能掀起一场屠杀,人类对抗他们的砝码是魔法,但被教廷和贵族垄断,在他们权柄不能及的地方,由伺机而动的收尾人维护秩序。
而在之前,就是双方不断博弈互相坑害的历史,终结那段历史的是阴影之地的出现,阴影最开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个人类小镇,那群全身漆黑的魔物被饥饿驱使,吞噬一切活物。关于它们的来历众说纷纭,教廷说是人性中恶的汇集,而森林之子认为那是腐坏的神明。
也许他们都是对的,不过你并不是很关心。
总之,结果是人类和森林之子合作,人类的结界限制了阴影的扩张,而森林之子的战斗将魔物驱逐。
用完早餐,猫老师回房间,他或许把你看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告诉你如果发生什幺事情,可以直接呼唤他,他听到就会来。
你谢过了他的好意,在宅邸里游荡。
后花园里有女仆在修理树木,这里花开得极艳,血一般的大红,妖娆又恣意,藤蔓纠结,就算剪掉,过几天又会疯狂生长,你把手覆在女仆手背上,女仆的小指上一枚红宝石戒指,你玩闹似的挠了下:“我想来试试。”
她犹豫了一下。
你摆摆手:“不方便就算啦!”
女仆骨节粗大,茧子明显,虽然不能判断是否拥有魔力,但肯定习过武术。
在这别院里就有些耐人寻味,仆从的数量不少,算是很强的战斗力了。
他们效忠于公爵,还是公爵的私生子?
你回大厅的时候意外遇到了狄文尔。
他出现的地方,空气骤然浓稠。
他安静地伫立在走廊的阴影中,一双纯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感倾向,你当下警觉起来,竟然没发现他的存在,但你很快就坦然起来——毕竟没做什幺亏心事。
“那幺,”你决定先下手为强,“您有什幺事吗?”
他定定地看着你,你也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上前一步。
“您是想了解人类历史吗?”你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去书房上课?”
他拉起你的手腕,你一时间没有及时抽出,他摩擦着你的手指,脸上的表情倒是温和的,甚至有难得的善意,你想看看他要干什幺。
他抓起你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细腻而冰凉的手感,他也驯顺地俯下身,和你处于同一视平线上,伯爵的私生子和伯爵有着截然不同的美貌,却裹挟着一种危险的性感。
你不太确定就这样默许他的行为是不是正确的,但在那一刻,你确实想到了别的事情。
他看起来有多大?十六七岁?虽然俊美但眉眼间些微保留了些幼态,看起来还没成年,但已经比你高一些了,他像是在看着你,但眼神却聚焦在你身后的某处。
你很好奇,但不能回头,你有预感如果狄文尔逃离你的视野范围,将会发生某些不可弥补的事情,就像永远不能将后背暴露给野兽那样。
短暂的插曲之后,狄文尔没再做什幺,他松开你,邀请你和他一起前去书房。
真意外,你以为他会对剑术更感兴趣。
——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历史需要不夹杂个人情感的叙述,但你做不到。
在一开始,狄文尔还是安静地倾听,在你讲到狸尾豆山谷战役时,他打断你:“你是不是非常讨厌‘亚人’?”
嗯?
你仔细想了想,全程用的称呼都是“森林之子”啊。
但这些细节已经不重要了,他说的没错,可作为老师你太失职了,你不该流露出这种情感,你们仅仅是师生关系,就算你厌恶那一种族也一样,个人喜好不能决定处事风格,既然承担了职务收下了报酬就应该对此负责。
你向狄文尔道歉。
“为什幺?”你的歉意感到奇怪,“我并没有感到被冒犯。”
是的,那是一个不带一丝情感的单纯问句。
他看着你:“实际上,我也一样。”
这也难怪,作为私生子出生,被寄养在别院,由一群暴力的仆从看管而疏于管教,逐渐培养出扭曲变态的性格,从而被公爵忌惮……
你觉得你大概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看他的眼神不经意间多了几分同情,看来都有各自的难处啊。
你想接着讲下去,但狄文尔打断你:“今天的历史课程就到这里吧,我想和雷德聊聊。”
雷德?
狄文尔推门出去,你留下了收拾教材,他原本都踏出了门,忽然想到什幺,在那一瞬忽然回头:“你是个有趣的人。”
你正头也不擡地收拾书本,完全忽视了那与年龄不符的笑意,随口应了一句:“谢谢您的肯定。”
收拾完东西后,你从走廊间穿过,已经是傍晚了,残阳如血,透过玻璃反而变得柔和,把你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层峦叠嶂,也染成了血红的颜色,你一时间有些恍惚,收回目光,下面的小广场上,猫老师正和狄文尔练剑,他们拿的是那种镶嵌了宝石和黄金的礼仪剑,你觉得有意思,就趴在窗台上往下看。
看着看着你发现了一些端倪,猫老师反应快,出招准,但他只教了角斗礼仪,那种近乎于模板表演的剑术也能称得上是剑术吗?
他们两人也注意到你的观察,仰头和你打招呼,你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担心打扰了他们,便叫女仆从厨房里拿些零食,和你一并去训练场。但不曾想狄文尔失去了兴趣,先行告退了,只有你和猫老师享用零食。
吃完之后猫老师优雅地拿手帕抹去嘴边的痕迹:“找我有什幺事?”
啊?你反思自己又是什幺时候露出了痕迹。
“您的想法真的很好猜,”猫猫适时补刀,“就像写在脸上一样。”
怎幺会这样。
你抱怨道:“这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可是大忌。”
不过,既然被看出来了,你随手从架子上抽了一把剑:“猫老师,能和我切磋一下吗?”
他有些惊讶,但还是答应了,也抽了一把开刃的武器:“您练过?”
你随意比划了两下:“什幺练没练过的。”
而后朝着猫老师嫣然一笑:“只能说用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