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

一刻钟后,直升机降落到平台上,医护人员把沈青枝擡进了直升机,带着杜蓓琪一起飞往就近的医院。

中心医院的急救室外,杜蓓琪坐在椅子上,望着“手术中”几个字,眼像要滴出血来了。

十分钟前,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沈青枝被送进了手术室,进去才一小会儿,就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她只能再签一次字。

她的脸肿得厉害,身上也疼,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无法伸展,估计是受伤了,但她没心情去理会,一心一意关注着沈青枝的安危。

从发生事故到现在,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她的信念犹如桥梁爆破,一节节、一段段坍塌,最后被悉数摧毁,终于意识到,杜家,这个曾给了她无数欢乐、无数回忆,让她无限留恋的家,再也无法维持下去了。

真爱击败了婚姻,小三大获全胜,可怜的原配,为家庭操劳二十几年,在生命垂危之际也得不到丈夫的一点怜惜。

往日总哭哭啼啼的她没有流泪,从杜鹏飞挂断电话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定勇敢,她要等沈青枝康复,要挑起照顾母亲的重担,再也不要为那个无望的家哭泣了。她拿起沈青枝的手机,拨出了谢莉莎的电话。

“喂,莉莎,你有空吗?”杜蓓琪的话语很淡很轻。

谢莉莎有些不在状态,困惑地问:“蓓琪?你怎幺用你妈的电话打给我呀?”

杜蓓琪没回答她的话,直接说:“我在中心医院十楼,你可以来一下吗?”

谢莉莎立即警惕起来:“出什幺事了,怎幺会去医院?”

“你来吧,来了我再告诉你。”

她立即答应:“好,我马上到。”

谢莉莎刚进入实习期,今天是周末轮班,正巧她上班,因为是一位叔叔开的公司,都是熟人,一直给她开绿灯,她跟上级打了声招呼后就出了门。

上班的地方离医院很近,步行过来上到十楼,发现这一层是手术室,谢莉莎第一反应是杜蓓琪要做手术,立即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在手术室门口,谢莉莎看到了披头散发的杜蓓琪,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坐在凳子上,衣服上还沾了不少血迹。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脸肿了,双手合十,紧紧握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谢莉莎冲到她面前,低头看她,紧张地问:“蓓琪,你没事吧?”她怎幺把自己搞得这幺狼狈?

杜蓓琪擡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容,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下:“我妈出车祸了,还在抢救中。”她一把抓住谢莉莎的手,很用力地抓住,仿佛不这样做,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

谢莉莎瞪大了眼,吃惊地望着杜蓓琪,握着她的手,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让她把发生的事完叙述一遍。

杜蓓琪回忆了一下,开始讲述车祸经过。从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懊恼,谢莉莎越听越气,最后已经怒气冲天了。

杜蓓琪讲完后,谢莉莎“轰”的一下从位子上站起来,咆哮着说:“所以说,现在那两个狗男人正守着狄慧玉?他们的妻子、女友在这里经历生死劫难,他们却守着一个外人?”

杜蓓琪瞅着她,点了点头,感觉血液循环到达不了背部了,后背一片冰凉。

“妈的,这什幺世道啊,小三比正房还大牌?”谢莉莎一脚踹在凳子上,气不打一处出:“你等等,我打电话把凯文叫过来,他可以查到狄家到底发生了什幺事。”

“别叫他。”杜蓓琪面无血色,虚弱地朝她摇手:“你一旦通知他,景恩肯定会知道。”

谢莉莎理直气壮地说:“怎幺了,你怕什幺?这个时候,陈景恩不应该待在你身边吗?”

杜蓓琪请求般回答:“我不想和他有牵扯了,所以,不要叫凯文来,好吗?”

谢莉莎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她这是要和陈景恩分手的意思吗?谢莉莎满头雾水,急忙问:“蓓琪,你怎幺了?要和陈景恩决裂?”

“不行吗?”杜蓓琪忽然变了语气,双眼闪着冷光,如同剑刃上的寒芒,凌冽逼人。

对于杜蓓琪的态度,谢莉莎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杜蓓琪从来露出过类似的表情,也从未说过如此反讽的话。看样子,她是伤到骨头里了,痛得太厉害,以至于性情大变。

“好,我明白了,你别在意,我不找凯文就是了。”谢莉莎朝她点头,这才反应过来陈景恩碰到杜蓓琪的底线了,不想说,他可惹上大麻烦了。

杜蓓琪坐在手术室外等待,身体很疲惫,脑子却异常清醒,一直睁着眼,看着墙上的时钟划过十二的数字,一秒一秒往前走......

屋外的风雨早已停歇,万籁俱寂,时钟走动的声音是如此清晰,滴答、滴答,一声又一声,利落清脆,敲打在她心间,噬咬着她的心脏。

期间,有交警来找过她,询问了她一些关于车祸的细节,交警走后,谢莉莎问她:“你饿吗?”

杜蓓琪摇了摇头,长发随之晃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发丝挤在一起,乱蓬蓬、脏兮兮的,还沾着一些树叶碎,像是哪儿来的乞丐。

谢莉莎从没见过杜蓓琪这个样子,为她心疼了几秒,一点一点帮她拿掉头发里的碎渣,搂着她的肩说:“我去准备点吃的吧,你等我一下。”

医院的餐厅在隔壁楼里,谢莉莎打包了两份饭,拎来了十楼。在等待打包的过程中,她发信息给朋友,问了狄家的事,恰巧有人早上去张家做客,撞见了慌慌张张回家的张烨霖,知道了事情经过。

谢莉莎来到杜蓓琪面前:“蓓琪,我们去楼下的饭厅吃吧。”

“我不饿,你去吃吧。”杜蓓琪还是固执地守在门口。

谢莉莎没有独自去用餐的打算,挨着她坐了下来:“狄慧玉的事我打听到了,和张烨霖有关。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大排档那天,当时,张烨霖不知用什幺方法约到了狄沐筠,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吃饭,后来狄沐筠差点被车撞,就是因为躲避张烨霖的纠缠。”

“杜鹏飞本来派了人去保护她们母女,张烨霖有所忌讳,不敢公然闹事。不知道为什幺今天那几个保镖跑不见了,张烨霖带着自己的人找上了门,据说想非礼狄沐筠,狄慧玉一气之下晕了过去,被送去了医院,进了抢救室,现在大家都不知道她出了什幺事。”

“很多人都在猜,这一次杜氏肯不肯为狄家人出头,和张家杠上,不知道会不会演一出豪门争斗的大戏?”说完,谢莉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闭了嘴,鼓着腮,朝杜蓓琪那边瞄。

杜蓓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起身走到了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雨停了,乌云还未散去,虽然是正午,天幕却呈现出了半明半暗的混沌状态,仿佛缭绕着一层幽微朦胧的薄雾,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水滴的清冷气息,。

住院大楼里灯火通明。大楼一侧有个小水池,飘着几片半绿半黄的荷叶,灯光倾泻在水面上,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经过叶子时,像被切开了一样,碎成了银白的玉片。

“喂,蓓琪,你去那里干嘛?”谢莉莎立即警惕起来。

她回头,定定地看着谢莉莎:“怎幺,你怕我想不开跳楼呀?”

谢莉莎朝她招手,紧张得直咽口水:“有什幺话过来再说。”

“放心,我妈还没出来呢,我不会想不开的。”她已经想得太开了,把很多事情都明明白白、彻彻底底想通了。

两人还是去饭厅吃了饭,谢莉莎狼吞虎咽把自己那一份餐全吃完了,而杜蓓琪只象征性地吞了几口,她吃不下,胃仿佛被什幺东西撑着,一直有股饱胀感,连带着心窝都像被顶起来了,在隐隐作痛。

吃完饭,两人又回了手术室门口。

谢莉莎问杜蓓琪:“你的脸,不用去看一下吗?”她的脸肿得像个发酵的馒头一样,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杜蓓琪摇头:“不用了,等我妈出来再说吧。”

刚说完,走廊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一个人匆匆地走了过来,谢莉莎和杜蓓琪同时擡头望去。

宋凯文,他怎幺来了?

他的外套搭在臂弯,头发凌乱,满脸焦急模样,看样子是急急赶过来的。他直接走到了两人面前问:“蓓琪,你出了车祸,怎幺不告诉我们一声呢?”

杜蓓琪擡起眼,静静地看着他:“你们是谁,我为什幺要告诉你们?”

宋凯文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想起最近她和陈景恩的紧张关系,想是预感到了什幺,脸色有些不好。

“对不起。”他代陈景恩向她道歉,脑中似起了巨浪,上上下下的颠簸着:“我马上打电话叫景恩过来。”

杜蓓琪平静地回复:“凯文,别添乱了,我不想见他。”

宋凯文正想开口,谢莉莎起身,拽过他的手臂,把他拉到了走廊尽头。

昨天,她和宋凯文闹得不欢而散,本来打算这段时间不理他,谁知杜家出了这幺大的事,她决定先把自己个人恩怨放一边,找宋凯文把蓓琪的事说清楚。

一直到了杜蓓琪看不见的地方,谢莉莎才松了手,问他:“你怎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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