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在深山之中,越往里走方位越偏,迷瘴重重,很难相信不远处还是阴气森森的无妄坡,这里看起来比无妄坡阴冷多了。
为他们引路的人正是村长家的儿子,他先给了重云和行秋两个木符,说这是入村必备之物,如果不拿着这个东西,会被守着村庄的吸血藤蔓抓起来吸干血。
然而幽篁是计划之外的访客,并没有给她准备。
正当重云打算把自己的木符给幽篁的时候,她先开了口,“我不需要,你们拿着吧。”
如果说是吸血藤蔓,她大概知道那是什幺东西。
重云和行秋没能劝动她,向导带着疑虑的目光打量着她,最后还是带着三个人进入了树林。
树林里植物可以说是野蛮地生长着,铺天盖地,放眼望去没有一点空隙,连阳光都遮去不少,明明是大白天,眼前却显得阴沉沉的,加上偶尔被惊飞的乌鸦嘎嘎的叫声,让人无端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向导不时回头提醒三个人小心脚下的植物,里面可能会混着虫蚁,不过不管是行秋重云还是幽篁,显然行动都比他利索,顶多就是幽篁的白绿色长裙碍事点,蹭了不少灰而显得脏兮兮的。
“嗯……?”幽篁突然停下来,低头看自己的裙子。
“幽篁,你需要帮助吗?”重云回过身来走到她的身边,才发现是有藤蔓勾住了她的裙子,枝条在她小腿上擦出了血迹,重云皱起了眉,想起向导之前说的吸血藤蔓,他皱起眉,“不然我背你走吧?”
“不用了。”幽篁弯腰捞起裙子,把缠在腿上的藤蔓扔垃圾一样甩开,比了比膝盖以上的位置,手一用力把裙子给撕开,“这样好些。”
那些细碎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扔藤蔓的动作把向导看呆了,“这藤蔓……你真的没事吗?”
“这是什幺,你刚刚说的吸血藤蔓吗?”行秋方才没看清,走近了才看到又贴到幽篁脚边的藤蔓,似乎是有意识一样乖巧地伏在她的脚边,但那上面长满了锋利的尖刺,光是看着就不寒而栗。
“是啊,这藤蔓若是碰上了走兽或者人类,会缠到他身上把血肉全部吸干吸净,据说是由山鬼夫人的遗怨灌溉而成,村里有些老人也说其实这是山鬼夫人在战火纷乱的时期为了保护我们不受外界侵扰而种下的,祖先们确实因此躲开了不少祸患,但是也带来了不少麻烦,时至今日,我们出去都必须要靠这木符,传说是当年岩王帝君教给了先祖制作方法,用村里独有的鬼竹做成,家家户户都有。”向导挠挠头,“我们曾经提议把这片林子烧了,在岩王帝君庇护下还有什幺危难,说不定只会害了不懂事随意闯入这片山林的冒险家,只可惜大长老还是不允许。”
“那它为什幺不会咬你呢?”行秋注视着幽篁的小腿,若有所思。
“不知道,可能我身上有他不喜欢的东西吧。”幽篁神色平淡地回答。
见她不愿多说,行秋也没再问,只是与重云对视一眼,暗暗把这个细节记在了心里。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村子里本就灰暗,这下更是暮气沉沉,各家各户都出了人在往后山的入口处搬东西,见到外人进来只是多看了两眼,没再多管。
向村长说明了来意后,没费多大工夫就让村长同意了多余的人的加入,向导偷偷对他们说其实这些年村子里是逐渐开放的,要求举村搬出去的人不在少数,但只有大长老以及一些年纪大的村民坚决反对,若要说到为什幺反对,他们又三缄其口,只说是历代长老传下来的遗训,要求他们誓死守在这一片地方。
幽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望向了村后的山上,正擡脚打算往里走,被向导给拦了下来,“后山去不得!”
“哦?”幽篁有些疑惑,“不能去吗?”
“后山一直是禁地,除了大长老谁都不允许去的!”向导拦下她,满脸敬畏,“若是随意闯入后山,山鬼夫人会发怒的!”
不这幺说还好,一这幺说,连重云和行秋都被勾起了兴致,不过碍于向导那去了跟要了他的命一样的表情,两个人还是放弃了。
向导领着他们在村子里转了转,村子很大,还走了一会儿,向导带着他们走到了一处人家门口,使劲地拍了拍门,“妹子,在不在?”
先前他就提过帮幽篁找身衣服,毕竟裙子已经被她自己撕得破破烂烂了,虽说她不介意,但看起来着实有些狼狈。
随着拍门声出来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一挑眉就要问“干嘛”,向导解释了来意,她才把目光转向幽篁,表情还有几分诧异,似乎想说点什幺,不过还是闭上了嘴,“阿姐进来吧,我去找身干净的衣服。”
似乎是因为早早地与世隔绝的缘故,他们说话的腔调用词与璃月还不大一样,行秋问起来对方也说不出来什幺理论,只说村里世世代代都这样说话,他们出去后才察觉到不同。
“如果让须弥的学者发现了这里,说不定他们会两眼直冒光地冲过来做研究?”行秋开玩笑地说。
“在那之前,他们要先通过村口的树林吧。”重云老老实实地构想了一下,虽然在幽篁身上他看不出那吸血藤蔓有多厉害,但是在进来的途中他有看到好些动物的白骨,有的已经风化,只剩碎片散落在地上,也足见其可怕之处。
正当他们聊天的时候,门再打开,换了身衣服的幽篁随意地走出来,应该也是这个村子的特有服装,用黑布制成的短上衣和短裙看起来古朴,边缘镶着的银线以及裙摆用白色绿色丝线缝制的花草纹路居然与幽篁白绿色的长发相互映衬起来,比起方才那身长裙,更显得她跳脱了几分。
“好看吧!”那妹子得意洋洋地介绍,“我阿爷照着山鬼夫人的衣服给我做的,我都不怎幺穿,这阿姐长得太漂亮,打扮起来正合适呢!”
幽篁低头看了看衣服,脸色有些古怪,她终于问出口,“山鬼夫人……山鬼成亲了吗?”
她还是不能理解。
“当然成亲啦!”那小姑娘一合掌,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了,语气里透露着向往,“奶奶说山鬼夫人和金鹏是青梅竹马呢,从小就在一起了!”
从小就在一起……金鹏跟在她身边的时候还是幼崽,两百年,倒也没错。
幽篁沉默着听她絮絮叨叨地讲述山鬼与金鹏的浪漫爱情故事,觉得自己好像都快不认识金鹏了,这里的人见过他化人形的模样吗。
终于挨到了晚上,在村长家吃过饭之后,三个人跟随着向导一路走到了原先说的后山的入口处,那里已经燃起巨大的篝火,也在石像前架好了祭坛。
村民挤挤挨挨地围在篝火前,两个带着面具身形瘦弱的少男少女领着几个孩子静默地跪在雕像前,向导跟他们解释,待会的傩戏将由他们进行,将山鬼夫人的经历由傩戏的形式表现出来,引得山鬼夫人降灵于扮演山鬼夫人的少男少女身上,再由大祭司献上祭品,期盼山鬼夫人能够继续安眠于此,护佑村庄风调雨顺岁岁平安。
“那就是山鬼夫人吗?”行秋指了指坐落在后山入口处的石像,石像雕刻着一个少女身形的人以及一只大鸟,少女身着短衣短裙,露出一节纤细的腰肢,她的小腿上缠绕着藤蔓,手中托着一柄长枪,而大鸟自背部护着她的上半身,引颈长鸣,一人一鸟看起来十分亲昵。
重云看看石像,又看看幽篁,欲言又止,最后把话憋回了肚子里,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的缘故,他总觉得幽篁和山鬼夫人颇有几分相似。
而幽篁怀疑地四处张望一番,她似乎又闻到了金鹏的气味。
过了没多久,大长老咳了两声,人群逐渐没了声音,所有人默默地看着那打扮得富丽堂皇的少女手持长枪脚缠藤蔓,开始吟唱古老的歌谣,曲调并不轻快,高昂到马上要破音又立刻下沉至谷底,声音飘飘摇摇,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飘忽不定,尤其在半夜时分听来,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
幽篁弯腰捂住额头,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不是在她被摩拉克斯打断仪式的时候,要再往后一些。
“这里会一直安宁,只要你们守在这里。”
她在对谁说话……
呃,头痛。
歌声不知何时消失了,扮演山鬼夫人的少女低着头一动不动,接下来应该是大长老奉上祭品,然而那少女却突然动了起来,她头也不擡,身形僵硬地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人群一阵骚动,大长老往地上敲了敲拐杖,示意他们安静下来,那少女随着分开的人群走到了重云行秋面前,因为幽篁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他们没有挪动,只警惕地看着那少女一步步走来,明明面具还带在脸上,却似乎看到她咧着嘴狰狞地笑起来,声音听起来也是嘶哑尖锐,“你终于,回来了——”
她高高地举起了长枪。
下一秒武器相撞的清脆声响彻云霄,少女手中的长枪被拦腰截断,只听有人一声清喝:“休得放肆!”
重云和行秋原本已经拿起剑,却没快过眼前几乎是瞬间出现的绿发少年,他反手一振,将那少女振退几步跌倒在地,面具落下来,少女紧紧地闭着眼,陷入了昏迷,场面突然陷入混乱。
等重云和行秋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幽篁似乎是被一个绿衣服的少年抱走了,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黢黢的山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