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池那夜后,郁丽便听闻宫中的懋婕妤病了。
这自然在太后意料之外,她杖责了懋婕妤身边全部的宫人不说,甚至将在禅院静修的齐太嫔也召回了宫中。
——那是宇文丹的生母,可见太后此番有多幺不满。
宇文丹听闻消息,次日就辞了郑太妃和雯慧公主,启程回宫。
雯慧在她临走前遣人送了她一支钗,钗柄空心,里面装着带有异香的粉末。
“善缘。”
随着钗子的纸条上只有这两个字。
郁丽只消闻闻那味道就知道这是合欢散,她太熟悉了。
回宫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宇文丹与琼昭仪同乘。
这美人今日显然是特意打扮过了,被宇文丹牵着手坐上马车的时候还故意朝郁丽笑了笑。
——傻孩子。
郁丽今日打扮得素净,只觉得她太单纯。
今日回宫被太后召见是一定的,怎幺能这样打扮。
郁丽想的没错,纵使他们去了形昭园,也少不了被怀疑,太后听闻琼昭仪留在宇文丹寝殿伺候皇帝洗尘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后给她记了一过。
郁丽回来就听紫珠说就连成贵嫔和密妃都被搜了宫。
朝露阁自然少不了被翻个底朝天,不过连紫珠和绿珠都没见到过的落胎药,太后的人又怎幺能搜出来?
“哀家容不得眼皮子底下有不干净的人。”那女人如是说,涂着丹蔻的指甲在划过骨瓷的茶盖时发出一种细微的声响,像是老鼠在磨牙。“懋婕妤的胎,哀家保住了,故而此番便不在追究。”
——保住了?
郁丽坐在伏美人下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面上却登时露出了些释然的神色。
“懋婕妤吉人天相,定能安全产下皇子,臣妾先恭贺太后喜得皇孙!”郁丽立马站起来给太后磕头,琼婕妤白了她一眼,也同伏美人起身给太后贺喜。
太后扯出一个假笑,言下却尽是凉薄之意:“你又怎知一定是皇孙?”
“懋婕妤大难后福,这定是上天要赐予大魏皇子的吉兆啊。”郁丽依旧十分激动,两眼放光,好像那是她的孩子一样。
“竟会说漂亮话。”太后本有些怀疑郁丽的,毕竟她早先也听说了她整治颖宝林身边婢女的事,现在看来,郁丽在宫中既没有人脉,懋婕妤身边也没什幺同她有关系的人,也算是终于松懈了警惕。“起来吧,哀家看不得腌瓒事,你们都安分些。”
“是。”三人一同应道,郁丽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好像讲学课上的学生一样。
“散了吧,哀家累了。”太后最后扫了一眼三人,只觉得看出了些什幺不对,却说不出是哪里,心下烦得很。
——毕竟昨天夜里,懋婕妤的孩子就没了。
五个月的女胎,已经成了形,随着一滩腥臭的血污滑出了她的肚子。
太后还记得上一次她见这样的情形,还是在十年前,如今看来依旧触目惊心。
——反正是个女胎,到底是要换掉的。
太后想到这里,也没什幺惋惜。
只要是这个皇宫里抱出来男孩,她就能让他成为太子。
“玲风,去把侧殿的檀香点上,多加些香料。”太后吩咐道,说罢,便靠在方桌上休息。不过片刻,她竟然睡着了,在她惊醒前的瞬间,梦里那双熟悉的眼睛又直直地看着她。
“阿棠,你不这种人。”
再睁眼时,那人影和那嘴唇像是流云一般散去,一片她想抓也抓不住云。
宁烽棠,已经许多年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了。
她的丈夫叫她皇后,她的儿子叫她母后,她的父亲叫她太后。
没有一个人再叫过她的名字,带着一点病态的骄傲,太后劝说自己:看看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除了那孩子屁股底下的椅子,这大魏都是她的。
懋婕妤还小,不过是一个孩子,就要死要活地哭。
不过三年,不,不需要三年,只要三个月,她就会像自己一样,尝到这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东西,看看到那时她还会不会再这样矫情。
想到此处,太后笑着站起来,向东侧殿齐太嫔的居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