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浓,别院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温乐轩猛地擡头,与来人四目相对,他看清来人手上捧着的东西,脸上表情便扭曲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黏着的讥笑。
“怎幺,不打算装了?想在这把我毒死吗,我的好弟弟?”
温清濯一袭白衣立于门口,深色的瞳孔中浓墨翻滚,让他看起来如同鬼煞。但是很快,他的眼神便柔和下来,嘴角掀起一抹笑意。
“二哥这是何意,”他不紧不慢地搅动了一下碗中的勺,“清濯只是担心二哥今日气坏了身子,这才特意熬了些素粥。”
“哈…哈哈哈….”温乐轩望着眼前的人,发出一阵不可置信的大笑:“温清濯,你还真是演技精湛,你难道不怕我现在立刻喊人,到时候母亲父亲…还有你的宝贝妻主,看到这碗粥,他们全都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吗!”
“哦?是吗。”温清濯笑笑,垂下眼睫,有些遗憾似的叹息一声:“可是哥哥…即便是所有人都来了,这也只是一碗白粥呀。”
“什幺意…”温乐轩脸上表情有一丝松怔,可他话音未落,就感觉到自己的下颌被人以极快地速度掐住,迫使他不得不张大嘴巴。
很快,他就明白了温清濯的话中之意。
汹涌灌入他喉腔中的,确实是白粥。
却是极度滚烫、几乎能把人食管烫裂、心肺烧穿的白粥。
他瞬间激烈地挣扎起来,一张脸因为痛苦涨的通红,浑身抽搐着。可温清濯的力气却出奇的大,无论他如何反抗,都只能被死死地钉在轮椅上,一口又一口被迫吞咽着如同刑具的白粥。
“二哥,要全部喝干净哦,不要浪费了清濯的一番苦心才好。”
温清濯依然柔和的笑着,唯有眼角泛着一丝诡异的艳红。
疯子……疯子…….
温乐轩瞪大了瞳孔。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脑子里不断回荡着这两个字。
*
温顾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没能入眠。
身边之人也没有睡着,细细听去,还能听见他小声的抽泣。
“哭什幺。”温顾皱起眉头,“好在没惹出什幺更大的篓子,不然让我如何去跟沈尚书交代。”
温父拭了拭眼泪,声音哀恸:“轩儿...分明前些日子都好了许多,怎幺清濯一回来就又...”他顿了顿,有些试探的看了温顾一眼,“你说会不会...”
“够了。”温顾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你从小偏爱轩儿,但那件事上,清濯也是受害者,何况当初若不是清濯,轩儿恐怕都保不住那条命。”
“我明白...”温父哽咽着,“清濯...是个好孩子。”
两人久久无言,温顾长叹了口气,和衣卧下。
半年前,沈荨忽然找上她商量亲事。
这是个如此难得的机会。而那时她的三个嫡子都还云英未嫁,本无论如何这门亲事都挨不上排行第三的温清濯。
可也不知为何,就在几个月前,她最引以为傲,倾注无数心血的大儿子温裴珠却居然和他的教书先生私通,被去拾柴的家丁在柴房撞个正着。
等她知晓此事的时候,温裴珠身上的守宫砂都褪了。
家丑不可外扬,为了堵住下边人的口舌,温顾只能心有不甘的地将温裴珠匆匆忙忙嫁给了那个教书先生。
于是与沈家结亲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二儿子温乐轩身上。可是没想到,祸不单行,温裴珠才出嫁不久,温乐轩和温清濯在一次出游中竟不慎双双跌下了断崖。
温乐轩在崖下摔断了腿,温清濯被树勾到缓冲了一下,但身上也有大片擦伤。
温顾带着府上人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温清濯背着不省人事的温乐轩,一步一血痕地攀着悬崖。他的五根手指因为紧紧抠住悬崖被血染的通红,简直是触目惊心。
可等温乐轩醒过来后,却像失了心志般死命捶打同样重伤卧床的温清濯,口口声声叫嚷着是温清濯将他推下的悬崖。
而温清濯只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任哥哥在他身上发泄情绪。
可是怎幺可能是清濯呢?他有什幺理由这幺做?他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更何况他向来是她所有儿女里性子最为温婉,也是最为孱弱的那个,他根本不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于是温顾认为,大抵是温乐轩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失去双腿,才发了疯,把一起切都怪到比他幸运一些的温清濯身上。
她至今都还记得当初温乐轩发完疯,她去温清濯房中看他。那时,温清濯衣衫凌乱地躺在床上,含着眼泪注视着她,对她说道:“母亲,请不要责怪哥哥,如果这样能让哥哥好受一些的话,清濯甘愿如此...”
他那双眼睛是这幺漂亮,这幺干净而脆弱。
温顾只觉得心痛不已,她这才注意到这个被他忽视了多年的小儿子。他明明有着完全不输于裴珠的美貌和性格。
不,应该说,他其实才是她所有孩子中,最美丽,最内敛,最适合去做沈家当家少主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