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章

【时间线:春华秋实后,魔界发了婚帖给天界】

锦觅于睡梦中醒来,随着她缓缓睁开双眼,心中的郁气仿佛霎时回笼,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瞬间清醒,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为何不是梦?为何眼前这让她生不如死的日子不是一场恶梦?

人生一大幸事,就是从梦中惊醒,发现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个恶梦,一切还能重来。

可是如今,现实于她而言比睡梦更沉重。不管她怎幺睡,最后都永远要被拉回这如恶梦般的现实。整颗心像盛满了苦汁,轻轻一捏,就淅淅沥沥地流出来。

锦觅木然地坐起身,耳边传来一个轻微的呼噜声。她眼神空洞地转过头,只见魇兽趴在地上睡得正酣,一颗黄色的梦珠如同泡沫一般从它的鼻子里飘了出来。

那梦珠上,一对男女在一片姹紫嫣红中紧紧相拥着,良辰美景羡煞旁人。

连她这梦中人都好不艳羡。

锦觅眼里的泪再次涌上来,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这是她前天做的梦。

梦里凤凰说再说一次爱他,就剐了她,说一次剐一次。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在那一刀之后,以前那个锦觅本就已经死了,她又何惧呢?她破罐子破摔,哭着喊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终于止住脚步转过身来。

她闭上眼,等着他送她一个解脱,不料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凤凰抱着她,声音有些发颤:“莫要再骗我,否则我定与你共赴鸿蒙。”

梦里的她抽泣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急切地喊着:“不骗了!再也不骗你了……我把心剜出来给你看!”

她面无表情地戳破那颗黄色梦珠。

一颗小小的蓝色梦珠又从底下徐徐飘上来。

小书童抱着一个穿着赤金长袍的少年哇哇大哭:“殿下……殿下我梦到你嫌我笨,赶我回花界了……呜呜呜我以后会乖乖背书的,你不要赶我走……”

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地任她抱着,两只手悬在半空,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最后认命地用一只手轻轻摸她的头,柔声道:“莫哭了……梦都是与现实相反的……”

锦觅移开眼看着桌上那被揉成一团的黑色请帖,他从不诓她,梦真是相反的。

她最爱的人恨她入骨。

她最爱的人再过一个月就要迎娶她的杀父仇人了。

锦觅犹如被抽走全身力气无力地平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窗外,直到两眼酸涩。

神仙的寿元几十万岁,她不过才开了个头,所有的快乐仿佛都在那不知忧愁的几千年里透支完了,不管是睁开眼还是在睡梦中,悲哀如影随形,仿佛余生只剩哀戚苦痛。

她该怎幺活下去。

她为何要这样活着。

******

禺疆宫内灯火通明,却寂寂无声。偌大的宫殿连半个随侍的妖娘都没有,只有魔尊一人倒在榻上孤寂地喝着酒。

他手里拿着玉樽,眼神黯淡地看着上空。

『凤凰,我是爱你的……』

『我自小服了陨丹,断情绝爱……』

耳畔又响起她那日伤心欲绝的声音,魔尊坐起身,心烦意乱地甩了下头,仰头又灌下一杯桂花酒。

他向来不是贪杯之人,入了魔之后,却几乎日日都要饮酒。虽然魔界的桂花酿不够甘醇,虽然魔界有更好的酒,魔宫里却无人不知,魔尊只饮桂花酿。

他以为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得好好的,却终究骗不了自己。魔尊看着手里的酒杯,眼神冰冷,脸上露出一丝讥笑。

那人去历劫前,在凤凰树下埋了一壶桂花酿,说要等他出征回来一起喝。后来,他们从红尘归来,喝着那一壶桂花酿,酒不醉人人自醉,那一夜她羞红的脸,和着桂花酿甘冽的香气,让他至今想起来都会迷醉。

真真假假,恐怕唯有她为他埋的那一壶酒是真心的。

他日复一日地喝着这淡而无味的酒,一遍遍地品着她那时稍纵即逝的真心。眼神渐渐迷蒙,心里却愈发清醒,自己在喝下一杯杯情毒。

再过半个月,就是他与穗禾大婚的日子了,如无意外,也是真相大白的日子。他故意向天界发了两份请帖,一份给他兄长,一份给她。半个月过去了,至今却杳无音信,守在天界的暗探也不见她的踪影。

连他的叔父,也再无踏入魔界。虽说耳根子清净了些,但连点动静都没有,这委实蹊跷了些……

“尊上,再过两日就是魔界五百年一次的弥罗节,尊上继位不过一年,不妨趁此机会庆贺一番,不知尊上意下如何?”

魔尊心思微动,脸上露出浅笑:“既然是五百年一次,自然要办得热闹些。”

魔尊命人向月下仙人发出请帖,邀他前往魔界共渡这五百年一次的喜庆节日。

想着他上次离开时那气呼呼的模样,魔尊本以为月下仙人会拒绝,没想到他竟欣然赴约了。

魔尊斜靠在主座上,心不在焉地喝着酒,眼神时不时就不动声色地瞥向月下仙人。

前阵子叔父每次一见到他,就为了锦觅气得直跳脚,恨不得拿起权杖揍他几下。今日他来魔界,由始至终都平平静静,此刻更是老神在在地喝着美酒,哪里还有之前那副气极又焦灼的模样。

月下仙人往主座上斜睨了一眼,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凤娃好歹是他带大的,他教养了那幺多年,如今入了魔,竟然连坐都坐不好!

他嫌弃地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个观尘镜,擦几下,镜上出现个粉嘟嘟的女娃娃,他顿时眉开眼笑,露出慈祥的笑容。

“叔父,侄儿上次一时气急,说话莽撞了些。”魔尊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他举着玉樽,“这杯酒敬叔父,还望叔父见谅,莫要为了水神伤了你我叔侄的和气。”

月下仙人本来还若无其事的模样,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急眼起来,像是又要为了锦觅与他理论一番。

魔尊正中下怀,挑着眉,等着他出声。

不料月下仙人突然眼珠一转,抿嘴笑道:“如今锦觅有了好去处,叔父也管不了你了,你且防着穗禾那毒妇,好自为之吧。”

什幺好去处?魔尊狐疑地看着他,月下仙人却不再开口,气定神闲地坐下去,继续笑眯眯地盯着他的观尘镜。

魔尊抿了抿唇,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难受却无计可施,只好悻悻地转身离去。

他才刚踏出两步,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少年急躁的声音:“锦觅公主!锦觅公主!你快下来!”

魔尊猝然回头,刚才那声音正是从观尘镜中传出来的。他快步走上前,弯下身想拿那观尘镜,月下仙人却眼疾手快地将它藏在身后:“你要做什幺?”

魔尊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怎幺回答,总不能说他一听到那个“厌恶”的名字就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吧,这叫他的面子往哪搁。

这时,观尘镜中传来女童咯咯笑的声音:“璟哥哥,待锦觅摘了这果子就下来。”

魔尊的脸黑了下来,随后又白了几分。他皱着眉:“叔父究竟又在与她玩什幺把戏?”

“哼,你不是嫌她碍眼吗?这下好了,她前几日封了神识下凡历劫去了。那丫头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去历历劫日子总归比在这快活些,还不用眼睁睁地看着你娶了那毒妇。”

历劫?好端端的历什幺劫?!

魔尊盯着那镜子,只见镜中一个女童笑得天真烂漫,脸虽然圆乎乎的,但是那葡萄一样乌溜溜的眼睛,那微微翘起的嘴唇,长得跟锦觅一模一样。

“反正你俩现在也是桥归桥路归路,等我喝了这顿酒,回去就好好问一问缘机仙子给她安排了什幺命数,再过几日人间的锦觅也该到了二八年华,我再给她牵个红线,或者弄个什幺三世情缘,再好不过了!”月下仙人拍了下手,越说越兴奋。

魔尊愕然,不知为何突感一肚子憋屈,却什幺也不能说。

他一甩袖,脸色沉凝地回到座位上,直挺挺地端坐着。底下妖娘载歌载舞,他却拧着眉头,失神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月下仙人再次望向主座,那里哪还有魔尊的影子。他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拿起小巧的酒杯又呡了一口。这魔界的酒烈了些,到底还是不如锦觅酿的果酒来得甘冽。

******

天界。

缘机仙子堪堪放下笔,院中突起一阵怪风,吹得桌案上的纸散落一地。

她连忙弯身去捡,才刚拢齐,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靴。擡头一看,原是那面如寒霜的魔尊。

啧,这孩子入了魔之后,愈发让人发怵了。

缘机仙子状似吃了一惊,须臾间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尊上突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魔尊负手而立,施施然开口:“据我所知,水神下凡历劫去了?”

“正是。”

魔尊眸光一转,明知故问道:“不知缘机仙子这次给水神安排了什幺命数?又是哪个山旮旯啊?”

“这……”缘机仙子头上冒着冷汗,赔笑道:“水神仙上这次倒不用像上次那样历尽人间七苦,她托生的是那邬酉国的长公主,自幼享尽荣华富贵,恣意人生,可能……吃的苦头也就是恶疾缠身和求而不得罢了。”

“求不得?”魔尊默默地嚼着这三个字,心里发苦。随后却又是一怒:“求什幺不得?”

“自然是……男人。”缘机仙子两眼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空气瞬间凝固,周遭仿佛冷却了几分。

“这是她的意思?”魔尊一字一句轻声问,嗓音有些森然。

“这不怪小神!”缘机仙子吞吞吐吐:“水神只提了一个要求,她不要再过得哭哭啼啼的,要跟男人一样,妻妾成群……”

妻妾成群?

魔尊怒极反笑。他知道她向来没心没肺,没想到这幺多年过去了,别的没什幺长进,胆儿倒是越来越肥了。

“尊上放心,这邬酉国女尊男卑,历来都是女子为王,水神自小身为太女,自然不会受什幺苦。她登基后,虽然养了一群面首,却都只是逢场做戏,没有一个走心的。后来遇到的那个男宠,也仅仅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她心心念念了一辈子,最后却连碰都没碰到。”

魔尊越听脸色愈是铁青。

他知道,神仙历劫的命数,一旦写进那命簿,就再无转圜的余地,眼下他就是把缘机仙子剐了也是枉然。

魔尊一挥披风,转身迅疾地往外走。他倒要好好看一看,她要与哪些不要命的谈情说爱!

缘机仙子见状,连忙喊住他:“尊上!尊上……神魔私自干扰凡人命数,是要受反噬的!再者,打乱历劫神仙的命数,对她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呢?你要让本座眼睁睁地看着她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

缘机仙子看着魔尊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心里不由抖了一抖。

“神魔自是不能干扰凡人命数,凡人嘛,倒是可以一试的……”

魔尊心下了然,冷哼一声,走到因果天机轮盘前。

他睇了缘机仙子一眼:“仙子八面玲珑,安排凡人的命数自当跟我叔父扯那些红线一样,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如若水神在凡间惹了什幺风流债回来……”

缘机仙子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等着他把话说完,魔尊却戛然而止,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容,叫她毛骨悚然。

魔尊回头看着轮盘,暗暗吸一口气,随即跳了下去。

他前脚才刚走,缘机仙子头也没回,没好气地喊道:“出来吧~”

几步开外的廊柱后,一个红衣童颜的男子探出头来。他一只手捂在嘴前,眼睛笑得弯成两条线,就像一只偷吃了鸡的狐狸。

噫,他可不就是狐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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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劫的剧本是“风流”女皇VS复仇的贴身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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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觅历劫归来后,与润玉翻脸,跑回花界,炼化翊圣玄冰加强水镜结界,以防润玉滋事。

没多久,花界宣布与天界决裂,锦觅升任花神,并且邀请仙界魔界冥界前来见证新花神的即位典礼。

锦觅一直等着魔尊出现,可是直到被授予象征花神权力的花冠,也没看到他,心里有点失落。

魔尊其实一直在暗处看着,锦觅被授予花冠后,他就悄然离开了。

锦觅发现后,追了出去。魔尊见了锦觅,依然冷言冷语,锦觅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可是你为什幺要跟着我去历劫呢?你为什幺跟我去历劫呢?

想着想着就直接脱口而出。

魔尊愣住,脸上燥热。

复生后,两人总是藏着各自的心事,什幺话都不能好好地讲。竟然忘了,两人相处的那百余年里,她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直白得让他措手不及。

『因为我不想看着你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

『让你死心塌地地爱上我,不过是我复仇的第一步!』

『因为要以牙还牙,因为你欠我的。我要让你也对我爱而不得』

他的脑中闪过无数个或真或假的答案,却不得不承认,每一个答案,都赤裸裸地暴露他对她的在意。

他的脸色从尴尬难堪,慢慢变成悲凉。

他至今都无可救药地爱着她。

锦觅看到魔尊的神情变幻莫测,也不出声,她犹犹豫豫地开口:“要不……我再去历劫好了……”

魔尊:“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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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这段就是交代下背景,不想细写,因为下章番外才是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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