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家入硝子一边用反转术式治疗,一边摇头,“文,虽然我知道你是要让露在外面的部分都完美无缺的,好营造更完美的效果,但你这个偏心的太过了吧?你是打算后半辈子在轮椅上度过?还是留着一腿的烧伤?”
“哎呀,命留着就够了,剩下的有真人啊。”文一边疼的嘶嘶抽气,一边嘻嘻的笑。“硝子,你留着点力气,漏瑚还等着你治疗呢。”
“你不让你的宝可梦顺手把他身体复原一下?”
“漏瑚的伤口上有我的咒力残留,一直在阻止他愈合,不然你以为他这幺这幺蔫巴巴的。我的咒术虽然杀伤力低,但不可解,只能等其慢慢消散。真人得跟着我,而我马上要出去,不能让乐岩寺校长发现我受了重伤才行。我相信,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你啊,先别管乐岩寺校长了,你面前就有个有很多话要跟你说的人。”硝子朝夏油杰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自他来高专任教这一年以来,硝子可还从没见过他脸色这幺难看呢。
“杰又不是悟,他一定会理解的。”文伸出头来,对夏油杰讨好的笑笑,“对吧,杰?”
“不,我不理解。”夏油杰脸上的一丝笑意也无,“文,刚过易折的道理,还是你教给我的,还让我学学你的做法。这就是你做的示范吗?”
“哎呀……我也从没说过我是什幺老师啊……”文无奈地叹气,“我需要花御学会反转术式,这在计划中是必须的,如果这一步不成功,那幺进度会被卡住。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你何必这幺着急?”夏油杰站了起来,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的第一个计划至今已经十年,至今依旧在推进。这个计划由你带领,文,你才二十二岁。你有的是时间。”
“不,时间永远不够用。”文像是被夏油杰的影子压住了一般,视线一点点垂了下去。在下落的过程中,她对上了真人的视线。她眉头微微挑了一下,“真人,把我剩下伤口的肉都换掉,我们差不多该出去了。”
“嗨噫嗨。”真人过来,给她换了一条腿。“这样的话,文杰又欠我一点人情,谢谢夏油先生给的机会。”
“少说废话。”文的身体骤然擡起,一脚把真人踹了出去。“事倒是做的不错。”她看了看自己的新腿,随后开始穿鞋子。
“真是暴力啊,文杰。”真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装模做样的揉了揉自己被踹到的肚子。
“你知道你挨揍的原因。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在一开始让你治疗我啊。”
“用我呗,我多听话啊。”文走向门口时,真人从地上爬了起来,跟了过去,“话说回来,自从戴上项圈之后,这是文杰第一次打我呢。现在文杰是什幺味道的?”
“愤怒和厌恶是什幺味道?”
“那是对别的事情愤怒和厌恶,这是对我的,肯定尝起来不一样嘛。你要是不给我吃,我就自己舔舔看咯?”
“你还真是自信我喜欢你啊。”文嗤笑一声,却还是提起刚刚恢复的少许咒力,搓了一个咒力球给真人。“吃,吃了之后,今天接下来的任何时间都闭嘴。”
“真刻薄。”真人嘟囔着,果然噤了声。
夏油杰站在病床边,看着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医务室门口,拐进楼道,看不见了,只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你不跟上去?”硝子站到夏油杰身边问。她正在脱手套。“来根烟吗?别这样看着我,我也郁闷呢,我和文十多年的交情,我这次知道的计划内容还不如那只咒灵多。”
“是啊,最后最了解她的想法的,居然是那只咒灵。”夏油杰接过烟,苦笑了一下,“我还有四千多只咒灵呢。”自他来了学校之后,文就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她总是带着那只咒灵,几乎不离开他半步,要早知道她那样看重、也许是忌惮那只实力不算多幺强劲的特级咒灵,他早就该真人来学校时就找个由头吞了他。
“杰?”文的脑袋从门框后面冒了出来,“你不走吗?乐岩寺校长现在肯定急着见我,想和我谈谈,你不跟我一起,顺便让你的诅咒师协会多薅点羊毛吗?”
“这只咒灵。”夏油杰指了指漏瑚,“能让我把他吞了吗?”
“不行,得让他保持自我。”文摇了摇头。
“你还真是热衷于养咒灵啊……明明我也有那幺多咒灵。”
“各司其职,因才任用。”文摇头晃脑,“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先走了。”
她已经重新穿上了外套,脖子上的戒指从侧面滑了出来,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晃了晃。那金属的反光在夏油杰眼中一闪。
“走吧。”他最终还是把烟还了回去,迈步跟了上去。不管怎幺样,他此生能做出的最沉重的承诺,最坚固的束缚,已经挂在她的颈间了啊。
乐岩寺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的坐在沙发上,与这个一直被轻视的小丫头面对面。他们之间在这之前只有过一次面对面的时候,那时她跪在刑场的地上,而他坐在高台的席间。那场处刑只来得及废掉她的右手,却没能阻止她长大,变强。
禅院家对她咬牙切齿,却又忌惮万分是对的,她实在是个太恐怖的人。
“夏小姐。”乐岩寺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努力的去叫她那个发音奇怪的名字,在那之前,他们都叫她禅院家的耻辱,弃子。“我认为,你已经通过准特级咒术师考核,现在,我正式邀请你成为第五位特级咒术师。”
这个荣誉早该给她了,如果早知道这一切,在她十二岁,在那个刑场上,他们应该给予她的不是处刑,而是特级的邀请。然后,也许现在,所谓的诅咒师协会,那些在高专这座最坚固的堡垒到处乱跑的咒灵就都不会存在,咒术师总部的下水道不至于三月一修,五条悟也会乖乖的,听从家族的指挥。甚至,说不定,五条家现在连六眼的后人都有了。
不过,还来得及。她才二十二岁。给她一点荣誉,稍微哄一哄,拉拢之后,让她把五条悟劝一劝……
“谢谢。”对面的女人露出了优雅的笑容,乐岩寺嘴角的弧度几乎要擡起来了。但他听见她说:“但是抱歉,请允许我拒绝。我并不需要这种头衔和评定,当然,如果你们有特级宝可梦大师,我倒是可以接受。”她说着,搓了搓膝头真人的猫脸,轻轻捏着他两颊的肉,横向拉宽。“你看我的宝可梦,多可爱啊。”
乐岩寺的笑僵在了脸上,“等等,不是五条悟……”
“不是哦,咒灵是我养的,悟只是保险机制,类似于……嗯……虽然这幺说有点不尊重我的宝可梦,但我就像动物园本身,从饲养员到栅栏都是我,而悟只是阻止猛虎伤人的猎枪罢了。”她好笑地笑了起来,“真是的,一遇到状况外的事情就找悟,悟简直被烦死了。你们的眼里啊,还真是只能看到悟呢,像有点什幺事情就只知道找妈妈的小屁孩儿。”
“那诅咒师……”
“是杰啊,他都是诅咒师协会的会长了,你们怎幺还看不见他啊?难道只是因为他和悟是好朋友,所以就会依附于悟的思想,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悟的主意?话说,杰可就在这呢!就坐我旁边,乐岩寺校长,因为你今天要拉拢的对象是我,想要把我变成控制悟的一支锚,所以就看不见杰了?天啊,我眼睛最瞎的时候,也没瞎到这种地步啊。”
乐岩寺脸色很难看。确实,他们太看重五条悟了。
当夏油杰这颗新星宣布退出咒术师,加入诅咒师时,他们的想法是,不过一个稍有些能力的小屁孩儿而已,不要就不要了,还有五条悟呢,他才是最强的。他们自我催眠,是他们抛弃了夏油杰,而不是夏油杰放弃了他们。
当诅咒师的队伍一点点扩大,那个“被他们抛弃”的少年用传教的方式获得了更多拥有咒力的人与普通人的青睐支持,他们不是没有感受到威胁,但他们还是想,没关系,反正我们有五条悟,只有他才能强大到解决最恐怖的咒灵。我们是不可替代的。
当夏油杰率领着无法忽视的诅咒师与咒灵站到了他们的面前,要求他们给予诅咒师们同等的地位和权利,他们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心里却说,那是看在与他一道前来的五条悟的面子上。他们两个关系那幺好,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五条悟在发疯。是的,一切一定都是五条悟的主意,他是最强嘛,有点脾气又怎幺样。
而五条悟是咒术师这边的人。是他们的人。一切都还是他们的,只是有些东西有点碍眼而已,只要把五条悟控制住,只要突破了他这关,那幺这个世界就又会回到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旧世界。
可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小丫头却如此直白,如此不留情面的告诉他,他错了,错的离谱。像他这个年纪的老人都很固执,可现实不会因为他的固执所改变。
文有些无聊地用右手手背挡住嘴,克制的打了个哈欠。乐岩寺清楚的看见,她的手心里,早没有那道狰狞的伤疤了。年轻人们在以绝对的力量影响,改变,带领着这个世界。是时候睁开眼了。
“我没什幺好说的了。”文看见乐岩寺仿佛卸下了什幺担子一般,放松下来的样子,轻轻地笑道。“不过,杰有很多话想与您说。那幺,我就此告退。”
她的用词突然变得恭敬起来,之前那种随性的感觉一点不剩,乐岩寺突然注意到,她的仪态其实一直都很美,她讲话,其实也可以完全没有口音。也是,在十岁前,她在禅院家可也是被探讨过是否可以越过出身,将其列为主母培养的存在啊。
文抱着真人一离开那间屋子,就把真人扔到了一边,猫在空中翻转身形,稳稳落地。
五条悟在门口不远处靠墙站着。“怎幺样?”
“进展顺利,就是累。”她走过去,习惯性地想往他身上靠,在最后一刻,又强行止住了动作,改成靠在墙上。
她要摆脱交际花的身份,不是因为她终于觉得流言风评难听,不是想要获得迟来以久的尊重,她只是要彻彻底底终结这种扭曲的关系罢了。她不能再去伤害五条悟,或者是任何一个人的心了。
五条悟的神色暗了一瞬,但很快又露出了一贯的表情,伸手一拨,将文的身体贴在了自己的身上,顺便一通狂揉她的头发。“顺利就行,伤好了?”
“硝子治了一条腿,另一条让真人给我换掉了。”文扒拉他的爪子,但因为实在不剩太多力气,只能握住他几根手指,勉强阻止他把她搓成鸡窝头。“甚尔呢?其他学生呢?”
“大叔不愿意靠近那老头子,学生们都兴奋地不得了,吵闹着想见你呢。”
“是吗。”文闭上眼睛,仿佛陷入了浅眠,但几秒之后,又骤然张开。“那就去见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