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北宸的回忆

他忘了这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情。

只记得当时的天空一片阴霾，黑云压城，带着说不出的悲凉肃杀之气。

一行人在皇城长街上慢步前行，有的驾着马车，有的背着行囊，其中无论男女老少，皆是身着灰色素衣，面色凝重。

尤其是中间的八个轿夫，沉甸甸的娇子在他们的肩上显得异常压抑。

就如同在擡着一具棺木。

娇子中坐着还在服丧的秦王王妃，以及仍然年幼的秦王世子。

秦王王妃身着一席白衣，没有化妆打扮，朴素的妆容愈发显得她面色晦暗。

明明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但此刻，她苍白的脸没有任何神情，就连眼神也是空洞无物，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

只是偶尔会有眼泪从她眼中流出，如清澈的露珠，一颗一颗滴在她的手背上。

证明她还活着。

这个时候，年幼的世子会卷起袖口，替娘亲擦去眼泪。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娘亲会这般悲伤。

悲伤到仿佛生命也即将凋零。

那个时候的应北宸还是个孩子，他只知道父王去世后，娘亲决定举家迁移，带着他去皇都接受皇伯伯的照顾。

但他很喜欢这里，他不明白为何娘亲要离开，离开这个埋葬有父王的城池。

“因为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我怕，我会随他一同前去。”

娘亲轻轻说完这一句，又变回之前无喜无悲的表情。

仿佛他父王生命离去之时，也将他娘亲所有喜怒哀乐带走了一般。

娘亲的话，应北宸懂了，却也不懂。

他不懂，她的悲伤。

到了皇城后，应北宸同娘亲入了后宫。

在那里，他见到了还是龙邺皇帝的大伯伯，以及比自己大了十余岁的太子兄长。

“从此以后，此处便是你的家了。”

皇伯伯很温柔的安慰着他。

又命宫内总管准备了华丽的行宫，安排秦王王妃和世子安顿。

只是王妃却拒绝了皇帝的好意，她安顿好应北宸后，便独自一人离开皇宫，搬到皇城内一处偏远居所，从此吃斋念佛，过上了远离红尘的清贫日子。

而离开了娘亲的应北宸，则被安排在太子殿内，由兄长照料他的起居。

一年后，太子娶亲，八人擡起的喜轿内响起太子妃低声抽泣。

于是坊间出现传闻，说太子妃是太子硬拆了两家已谈好的婚事，强抢过来的。

但大多数人是不信，毕竟像龙邺太子这样的国祚之子，又怎幺可能会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传闻很快被压了下去。

又过了半年，太子继位，改了龙邺国号，太子妃也成为皇后娘娘。

次年，龙邺太女降生，而皇后却血崩难产。

虽勉强救回一命，却被太医告知皇后已伤到心脉，即使再是如何细心调养，也熬不过十余年。

在此之后，皇帝脸上的笑容减少了，眉宇间尽是愁云。

但这些，都不关应北宸的事。

无论是皇兄抢了林家商贾即将过门的儿媳妇，威逼利诱强迫她嫁给自己；还是他用自己女儿换了妻子一条时日不多的性命，都不关他的事。

他只是这龙邺皇宫中的过客，这个宫中，没有人关心他。

没有人，像他的娘亲爱他父王那般，像他的皇兄爱他皇嫂那般，爱他。

应北宸以为自己无所谓的。

但他错了，他其实很羡慕他们。

羡慕他们能被如此炙热感情所爱，羡慕他们能够用如此炙热的感情的去爱人。

直到某一天，他看到了一张躲在柱子后面的小脸。

一张与他人冷漠淡然表情不同，一张看着自己时会露出闪闪发光的好奇表情的小脸。

他听到她在叫他。

“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