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内休息室的布置都是相同的:深蓝色置物柜和带布帘的折叠床并排贴着左墙。布帘平时收拢在左侧,从门口望过去通常能看见折叠床空荡的后半部分。
一般人使用折叠床时,都会习惯性拉上布帘,以示正在使用。而李宿夕这个懒人,竟然连拉都没有拉,团着腿就往床头一挤,揣着手机戴上耳机就开始偷闲玩游戏,恰好处在门口两人的视线死角中。
“事先声明,是我先进来的……”
此时,长手长脚的精致少年正努力把自己缩进布帘的阴影里,熟练的嬉皮笑脸全尴尬地挤在僵硬的唇角。
这到底是什幺运气?临时起意玩个游戏都能撞见陆泉的分手现场,再次被迫复习了一遍她能把人逼疯的本事,还让他好像变成了个偷窥狂,真是天生的克星!
在这要命的窒息场景中,李宿夕甚至不敢直视陆泉,纷乱的念头飞快地打转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样才好,这样正好,她本来就是这幺冷血的人,之前还能说是因为林家势大欺人,今天可完全是她主动。
正常女孩会在听到那番深情告白后说出那种话吗?
开玩笑!要真和她谈恋爱,估计下场不是被她气死,就是被她的疯狂追求者们给捅死!李宿夕你清醒点!为了你自己的小命冷静点!还对她恋恋不舍根本就是嫌命长!
面无表情的陆泉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强装镇定的脸,突然一笑,便压着阴影弯身下去。
李宿夕本来就被自己的想像吓到,见她忽然倾身到眼前,更是惊得整个人都贴上冰凉的墙壁,把折叠床都蹭出一阵摇晃。
“你干—!”
话未出口,他的腮帮子就被陆泉果断伸手捏住,指尖一使力,他饱满的红唇立即尖尖地翘起来。这个动作,让李宿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连挣扎都忘了。
“看来我们的孽缘还没结束嘛。”陆泉倒没有提之前发生的事,反而心情颇好地又挤了挤他红嘟嘟的嘴唇,找到玩具般轻笑道。
心跳声擂鼓般在胸膛震动,李宿夕的视线好不容易聚焦,就直撞进她擡起的眼睛里,那剔透专注的眼神,瞬间麻痹了他如簧的巧舌,变成一块直挺挺的铁板堵在了喉咙口。
太蠢了,实在是太蠢了,这样的表现怎幺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陆泉果然满意地展颜一笑,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滚下几束,悠悠地在李宿夕的眼球上摆动,仿佛一种隐晦的催眠。
“李宿夕,我们要不要和好。”
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李宿夕终于接受了自己正在被调戏的事实,只以为她要封自己的口,扭头就从她手中逃出来,警告地盯她一眼,嘴里倔强着,“不是每个人都对你的事感兴趣的。”
他微微眯起眼睛,狭长的眼型顿显精致的锋利,“一回生二回熟,千万别担心我。”
被挣开了,陆泉也不恼,顺势起身坐到旁边的椅子里,悠然地磨了磨捏过他脸的指尖,当着他的面放在鼻下嗅了嗅,态度自然地问道:
“柠檬味?”
那坦然而下流的动作,看得李宿夕当即破功,脸颊发烧,“你这个—!男生涂乳液怎幺了!”而且维他命C对皮肤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感觉和你的发色还很配。”嘴上这幺说,她的眼睛却新奇地盯着他红彤彤的脸颊,把李宿夕羞恼得拉上布料直接隔绝她的视线。
陆泉忍不住低头无声地笑了笑,才开口,“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里面的李宿夕全力憋着劲,隔着布面瞪她,分明地哼了一声,“什幺忙。”
“帮忙表演戏剧。”
李宿夕一愣,“戏剧?你最近参加的那个——!”停得太急,差点咬掉舌头。
那头果然传来陆泉带笑的声音,“你知道啊。”
“你、你自己在班上说的。”
“反正,乔冉要退出戏剧表演,我希望你来补他的空。”
下一秒,布帘又被唰地拉开,露出李宿夕还泛着红的冷脸,“你当我是什幺。”
“朋友啊,”陆泉注意到他左脸上有一块圆形的红印,是她的拇指留下的痕迹,“而且你也很闲吧,不然也不会在这里打游戏。”
“你对我还真是不客气。”李宿夕撇撇嘴,想着她刚刚和那个乔冉的对话、她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客气地开口:“谁喜欢你,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而陆泉竟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
顿时又把李宿夕噎得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眼。这个人明明才把一个追求者逼得崩溃,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那个戏剧就这幺重要吗?邀请了罗屿丰还不够,连自己也不放过。
“所以,你愿意吗。”
她邀请罗屿丰的时候肯定不是这样的态度,毕竟是接过吻的关系。李宿夕酸溜溜地瞥着她笃定的笑。
“要我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他挪到床沿,放下脚,就着袜子踩到地板上。
“你要欠我一次。”
“欠什幺?”
此地实在不宜久留,怕自己再犯傻,李宿夕边说边卷起掉在床上的耳机,“你之前利用了我一次,以后我有需要的时候,你也要被我利用一次。”
“应付林家的律师,可花了我不少精力。”
在离开铁玫瑰别墅后,隔天他就收到了安律师的来电。同时也让他清醒过来,想通了陆泉会带上自己的原因。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而他就是林氏律师团难以抹除的重要证人。每次想到这个,他都会心惊于陆泉的急智,明明是个自然的举动,却发挥了举足轻重的目的。一开始她没有拒绝自己的主动接近,说不定就有这个原因。
真是个可怕的人,如果可以,李宿夕不想和她为敌。并且,换个方向看,一旦她成为伙伴又该是多幺可靠。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地向她倾斜着,李宿夕还只觉得自己提出的条件挺不错。
“怎幺样?你答应吗?”
“可以是可以,要是超出我能力范围了怎幺办?”
“你能不能做到,我自己会判断的。”
“那你能保证参加到最后吗?”
“当然了,我可是一直都很闲的。”李宿夕故意盯她一眼,才从床上站起来,重新拾起潇洒,离开之前还不忘转身劝告:
“你下次说话还是委婉点吧。男人的心眼其实都挺小的,伤了自尊心什幺事都做得出来。快刀斩乱麻是爽,就是容易切了手。”
他没提更敏感的话题,扭捏地摸了摸耳后,“戏剧的事,随时联系,反正你有我号码。”
“走了。”
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份气度,李宿夕关上门往教室走去,低头间无意识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悄声嘀咕了句什幺。
空荡的走廊里,只有光洁明亮的白瓷砖静静地反射出他情不自禁上翘着的嘴角。
在他走后,陆泉没忘记上锁。才重新仰倒进转椅里,颇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带着椅子轻晃。窗外的阳光将薄薄的眼皮照得通透,视野里一片血丝的红。
她专注地看了一会,才终于静下心,屏除了杂念专注于正事。解决了一个,还缺三个,看来只有那个办法了——
她仰着脸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一直往下翻,直到出现罗屿丰的名字。
「能打扰你一下吗,现在有三个人因为私事较忙,退出了戏剧表演。我这边实在找不到人了,可以的话能请你帮忙找一下吗。」
发送过去后,她的手指又在石碧洲的名字上停留了很久,反反复复编辑了几次内容都没有发出去,最终决定放学主动去找她,还是面对面的交流更直接真诚。毕竟稍有不慎,这幺多天的投入都会化作泡影,更会变成巨大的挫败感留在心中。
然而,就在陆泉绞尽脑汁时,现实又总是乐于玩弄人心般,轻易地把好坏反转。石碧洲主动来找她了,带着元师文和金枝琦一起,站在放学的人流中,笑着朝她挥手。
她渐渐走近,对上陆泉稍显惊讶的神情,友好地问道:
“陆泉,你喜欢吃烤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