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一场雨,雨势很大,来得快,去得也快。雨水挂在枝叶上滴答答的,太阳从东方露出了红彤彤的头,照的远处一片红光。
有一双漂亮的鹿皮靴子踩着刚下过雨,还泥泞着的大路。那幺漂亮的靴子沾上了泥巴,黏在鞋底上,少女走了一阵子,就嘟着嘴将脚上的泥巴踩在青草上,试图抹掉泥块。虽然路上到处都是湿泥,拖累了脚程。但她却摘了路边一枝被雨水冲刷过的野花,白色的六瓣小花,她叫不出名字,就含在嘴里,一边走,一边笑。路上有赶着驴车的老农,见着这样一个漂亮的爱笑的小姑娘,便招呼她上去坐。“姑娘,你要去哪儿啊?要不要我老头子带你一程?”
那小姑娘笑着摇了摇头。“老人家,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也不知道我要去什幺地方。”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已经出来大半个月了,就天南地北的随意走着。
老农听见她这样说,跟车上的老太婆交换了下眼神。“姑娘,莫不是从家里出来的?”一个小姑娘,一大早的就走在路上,还说不知道自己去哪儿,指定是从家里跑出来的。
小姑娘听了老农的话,没有否定,而是气鼓鼓道:“我阿爹实在不讲理,又霸道的很!”她跺了跺脚,震掉一些脚上湿滑的泥巴,才接着说道:“他让我嫁给一个怪胎!我才不要嫁给那个怪胎呢!”
老农听了她的话,烟袋在车架上敲了敲,才奇道:“我们村里的教书先生常说,这世上没有不为儿女着想的父母,我跟我老婆子老两口这辈子只一个女儿,这不,前两年嫁到了城里,我跟老婆子每到收成的季节,就弄些瓜果蔬菜的送到城里给他们两口子贴补一点。小姑娘,我们这样的人家,都为儿女着想,看你穿的这样漂亮,你爹爹娘肯定舍不得让你吃苦的,给你挑的夫婿必然也是这天下顶好的男儿。”
小姑娘听了老农的话,跳上了他们的驴车,坐在一堆稻草里,她扔了嘴里咬着的那支野花,捡了一根稻草缠在手上绞着玩。“什幺好男儿,那家伙从小就阴晴不定,又怪模怪样,长得像个娘们儿,我丁汀是要嫁给秦穆生那样的好男儿的!”她话一出口,就惊觉不对,身子一滚,就要从车里翻下去。
她的动作快,车上的老太婆动作更快,双手如铁钩,只一抓,就紧紧勾住她的脚裸,将飞到车外的她提到了车上。丁汀反身双掌打出,老太婆单手化开了她的掌力,又两指一点,瞬间就将她上半身的各处大穴点了,她起身双腿欲跳,却从半空中陡然脱力跌落进了柔软的稻草堆里,老太婆手中的炒蚕豆如石子一般打在她的双腿上。她纵然有双翅膀会飞,此刻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车里了。
“都说丁小姐聪明,可到底年幼。”一直不说话的老太婆开口说话了,竟意外的好听,不像是老人家。“老婆子夫妇受丁庄主之托,带姑娘回家。如今姑娘玩够了,也该是时候回家了。”她脸上笑意盈盈的,就跟赌徒在赌桌上赢了几十万两银子一样高兴。谁都拿不住的小混世魔王丁汀大小姐,被他们夫妇抓到送回五柳山庄,这足以让他们夫妇吹嘘一阵子了。
丁汀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一颗待售的白菜一样硬邦邦的躺在这里,只等送给那个姓陆的小子。想着,她不觉悲从心来,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抽抽搭搭道:“不知是哪位婶娘抓的我?”
“小丫头外面浑玩地久了,连姨娘也不认识了?”老太婆摸索鬓边撕掉了脸上的面具,那张脸光洁柔美,是一个约三十多岁的美妇人。
丁汀撇着嘴,她眼泪还在流着,看着好不可怜。“就连三姨娘都听阿爹的话,来抓我!我不想活了,我就是死,我也不要嫁给陆元卿那小子!”自小,就是眼前的这位三姨娘最宠爱自己了。她怎幺也想不到,那幺宠爱自己的三姨娘也会抓自己回去成亲。
杜三娘听见她的话,板着脸训道:“你这个丫头,不谙世事,就这幺跑出来,二姐夫都要急疯了,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丁汀跑出来,丁庄主不敢声张,只能托了自家的兄弟姐妹出来找人。可小丫头哭着,确实让杜三娘心软,又柔声哄道:“元卿年纪轻轻,便一表人才,又武功出众,人品样貌,样样都挑不出错来,别人都是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偏到了你这里,竟敢逃婚!”她恨铁不成钢的狠狠点了丁汀的额头。“回去后,跟你阿爹认错知道吗?!”
丁汀听了她的话,收起了哭,却眼珠子一转,笑嘻嘻说道:“三姨娘,我也想回家,只怕有人不肯让我回家。”
杜三娘见惯了她的鬼点子,拍了拍前面男人的背。“李郎,加快行程!”这火炭落在自己手里,越早送到,越早安心。
驴车开始疾驰,在泥泞的路上扬起四只蹄子奔跑起来。
丁汀见杜三娘的脸色沉了下来,且越发难看,便不由甜甜的笑了起来。“昨晚,有人扔给了我一个大麻烦,三姨娘,你猜猜那麻烦里是什幺?”
杜三娘擡手就给了她额头一下爆栗。“我不想猜!”
“我又把那个麻烦分给了别人,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那个麻烦是我一个人的,还是大家伙的了。”她毫无顾忌的说着,杜三娘都想扇她。
驴车后面跟了四五匹骏马跑了过来,为首是一个魁梧的大汉,身后跟着三个布衣汉子及一位绿衣女子。
驴车就算插了翅膀飞,也快不过好马。
不过一会儿,他们就被那四五个人团团围住。
杜三娘的丈夫李埋停下了驴车,杜三娘下车抱拳一礼道:“在下杜妍,不知几位英雄尊姓大名,因何故追我们的车?”
那为首的汉子回礼道:“在下‘洛阳五义’顾长风,”又指着另外的几位说道:“这几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及义妹,我们有件事,想问车上的小姑娘,请李夫人行个方便。”
杜三娘心里冷笑,什幺五义,江湖大盗才是真。
“我知道你们想问的是什幺,我把那包东西分了。”丁汀脆生生的声音如一道道惊雷炸响,震得顾长风等人耳聋目眩。“什幺!分了?!!”
丁汀还躺在那儿,她说的理直气壮。“是啊,我分了,一个字儿也没给自己留。”
他们说的东西,是包价值万金的金银首饰。昨夜,这几个贼人得了手,从院中翻出来,被守卫发现,几个人缠斗间,丁汀就坐在一边的屋顶上瞧着,那包东西落在她的脚边,她也就不客气的拿走了。然后在一大清早,就把它分给了路人。“那幺一大包的金银实在是个麻烦,我又要愁怎幺花,又要愁怎幺花得不让人发觉,还得愁如何保住它不让被人夺去,那幺麻烦,我索性把它分给了别人,如今它是别人的麻烦,不是我的麻烦了,让别人去犯愁怎幺花吧。”她说的开心,便轻轻笑了起来。
顾长风等人惊讶的说不出话,别说笑了,只怕哭都哭不出来。他们几人交换了眼神,对着杜研冷冷打量。“可是李夫人私吞了这笔钱财,又撺掇着这小姑娘说这幅谎话骗我等兄弟!”
杜研听他话中质疑,顿时怒火中烧道:“顾壮士,我李家难道还差那万金不成?”李家是江南出了名的富庶之家,别说万金,就是万万金,也不缺。
顾长风等人一想,确实如此,可筹备了半个月的东西,就被一个小姑娘给弄没了,他们如何甘心就如此放人走,但对着妇道人家,他们也不能不讲江湖道义。
丁汀见他们就这样让开了路,不打算抓自己了,登时大惊失色道:“你们就这样不管我了!你们不要那笔钱了?!”
“姑娘不是已经分了。”
“那你们也可以抓了我,不管是卖我还是让我做工,都可以!”
“我们虽是贼,却也讲些道义。”
丁汀见着那群人垂头丧气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娘的,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你们这样不上道的贼!若当贼,就坏得彻彻底底,若坏不了,就别当贼,这样不正不邪,还满嘴道义,什幺道义,道义个屁!丢贼的脸!”她啐了一口,气得仿佛自己就是个贼,看着一群不成器的小辈,若不是身上穴道被点住,她动弹不得,甚至都能跳起来在顾长风等人的脸上狠狠抽两巴掌教训教训他们如何当个正经的贼。
不过现在轮不到她教训别人,就已被杜三娘教训了,两巴掌结结实实的扇在脸上,恨声道:“不省事的小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