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如注,厅内众人窸窸窣窣小声议论眼前的这场闹剧,我默默退到秦妈妈身边,试图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择出来。
殇止与珮扇自小寄人篱下,相依为命,即便楚家家境不菲能保他们衣食无忧,可难知他们兄弟二人明里暗里受了多少白眼欺凌,否则也不会入这倾城坊来。
殇止此生最为看重的就是这个弟弟,甘愿割血以报楚松甫恩情,只为护珮扇安心落意,他苦心隐瞒这幺多年,竟然一夕被楚卿点破,想也知楚卿捅了多大的篓子。
“秦妈妈,殇止可有说几时回来?”
阴雨绵绵,天空灰沉,秦妈妈摇摇头:“殇止公子是替坊主办事去了,未知何时能归。”
也许能在他回来之前将这一切隐瞒过去。
珮扇的质问没有得到回应,楚卿粉腮挂泪掩面不语,意识到说漏了嘴,抓着身旁的小丫鬟慌不择路转身逃走,珮扇因雨势只追到走廊,跺了跺脚忿忿回来。
楚卿一走,倒霉的便是我。
我一个劲往人堆里扎,被苓芩儿和小黄香逮住了机会,两人一左一右围住我说个不停,一会儿哪位客人不好,一会儿杂役使唤不动,说着说着珮扇便追了上来,拎着我的脖子把我拽到了厅外。
“楚卿她说的是什幺意思?”
脱离了大厅的炭火,空气又湿又冷,我吸了吸鼻子装傻充愣:“我不知道。”
他双手交叉狐疑地盯着我:“真的?”
假的。
“我说的千真万确,我的确什幺都不知道。”
男子沉吟片刻,似乎在判断我笃定的表情有几分可信,正巧将要点卯,陆续来了一小群倌伶,珮扇轻哼一声,同其他人一起回厅:“我自己去问哥哥,再不济我回一趟楚家。”
我心中急得抓耳挠腮,他倒是傲得很,点完卯直接借口回了屋子,苓芩儿与小黄香缠得我脱不开身,只能无奈留下,心想等殇止回来与他一起商议对策。
今日因天气的确生意不好,我陪着倌伶们解决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处理人情世故我自然比不上秦妈妈,遇到棘手的问题便先记录下来交给她解决,有时祀柸过问我就顺手推给他,事情冗杂,但能同一众美男们待在一起也有诸多乐趣。
凌霄、菘蓝、凤吟几人因为客少,和着雨声助兴演奏一曲,厅中暖意融融,白画梨撑着伞冒雨前来,踏进厅中正见我对着菘蓝公子痴笑,便循着我的目光看向了那抱着琵琶的清丽公子。
“呵,你果然还是喜欢这一挂啊。”
冷不丁钻到身边的男子吓了我一跳,我嘟囔了一声扫兴,白画梨装作没听见,暗戳戳道:“今日你该兑现承诺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和秦妈妈交代几句,在众目睽睽之下领着白画梨回屋:“先说好,我会的才艺不多,到时候你可不许说我坑你。”
因着多日没有练习竹笛,我连谱子都忘了许多,一顿吹奏七零八落,对听的人来说绝对算不上什幺享受。
白画梨在我准备吹奏第三遍时忍不住出声制止:“你是故意的吗?我知道你不爽,也犯不上这幺折磨我吧?”
“真的不是...你等我再吹一次,多练几遍就好了!”我着急忙慌将嘴唇对上吹孔,可能是因为太紧张,这一遍反而错得更多。
“完了完了,殇止要是知道我把笛子吹成这样得气死。”
我在屋中转了两圈,试图找出什幺别的可以用来表演的东西。
白画梨慢悠悠喝了口茶,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别费力了,我既花钱买了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你就好好听我的安排”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念给我听。”
我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是一本白话小说。
他躺在榻上往身上裹了件绒毯,懒懒命令道:“读吧。”
我看了看已经阖上眼睛的白画梨,不知他又在打什幺算盘,将信将疑读起手中的故事。
炭火噼啪伴随着我的抑扬顿挫的诵读声,整间屋子再无其他声响,我念了半个时辰,起初白画梨还时不时因为小说的内容给点回应,很快就再不说一句话,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
我合上书册蹑手蹑脚走到榻边,半蹲在男子身前。
啧...不得不说这张脸真是精致。眉如墨画,唇若涂脂,连发际线和鬓角都是天生的完美,挑不出一丝错漏。
要是里面没有装着那样一具讨厌的灵魂该有多好。
我静静看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白画梨仍是呼吸平稳没有醒来的迹象,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痕,是因为最近在忙酒楼的事情吗?
真的很忙又何必见我呢。
男子嘤咛着翻了个身,盖在身上的绒毯顺势滑到了地上。我这才起身捡起那条沾满梨花香气的羊毛绒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没想到这一个小动作惊醒了他,白画梨悠悠转醒,表情呆愣,星眸泛着迷茫,倏尔反应过来,抱着绒毯起身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我条件反射离他三尺,将那本小册递给他:“还没读完,下次吧。”
他晃了晃还没清醒的脑袋,将书册揣到怀中,伸了个懒腰便要离开。
二人一路默默,我送他至倾城坊门口,男子准备乘上等候在路旁多时的马车,我终究没能忍住叮嘱道:“别太累了。”
这四个字已是多言,不等男子反应我就快速折返回了大厅。
白画梨看着我离去的背影抿唇而笑,不知又想到了什幺低笑出声,掀开车帘蹬入车中,对着车外的寡言车夫道:“回吧。”
既会心软,便有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