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这就是你的把戏?”

苦拙峰暗无天光,难辨时日。

昏暗石牢中,唯有捆仙索发出的微弱荧光,在阴冷的空间中徒劳闪烁。

少年安静地躺在地上,双手仍被反剪束缚在身后,墨色发丝凌乱散落,只露出一点儿苍白的面颊。

被天然石壁抑制的灵力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在经脉中流转,每循环一个周天,都带起似被万针滚过的痛楚。

下唇早已被咬得干裂出血,阿乐疼得视线涣散,却又执拗地调动着灵力,想要加快伤口的愈合。

姐姐随时可能来见他。

他不能是这幅狼狈模样。

四周灵气波动了一瞬。

察觉到禁制片刻的松动,少年双眸一亮,立刻费力地坐了起来,将什幺东西藏在身后,努力擡起一侧肩膀,将满是脏污的面容擦拭得干净些许。

“姐姐?”

他眼眸弯起,声色因疼痛而发哑,却又雀跃着唤。

沙哑的嗓音撞上石壁,在牢房中低沉回响。

自回廊的尽头,一簇簇灯火依次燃起,在森冷石牢中晕开昏暗暖光。

一道暗色的人影走入其中。

来人身量高挑,乌发披散垂至腰间,发梢还带着点儿水汽,迤地裙摆铺开成扇。

一副慵懒的美人做派。

却又神情森冷,居高临下,冷冷睥睨他。

阿乐怔了一瞬,视线扫过贺兰身后,没见到熟悉的人影。

他一下子褪去所有表情,漠然垂下眸子,倚在石壁上,再次尝试着运转灵力。

室内兀地响起一声极轻的剑鸣。

顷刻间后背一阵发冷,他蓦然擡眸,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疯狂流转,勉强化作数层防护罩,又在剑意威势下一层层像肥皂泡一样破碎。

不过瞬息,剑尖便抵至咽喉。

剑身清光湛湛,霜寒刺骨。

这个人不发一言,竟想要杀他。

鲜血自被划破的肌肤涌出,阿乐似是对自己的处境丝毫未觉,只望着那双被怒火染红的眼,有些讶异地歪了下头。

“姐姐是不是需要我?”

即将划破他气管的剑刃微微凝滞。

少年苍白的面容浮现一点儿血色,眉梢与眼角笑意浅浅晕开,“姐姐不爱讲话,想要什幺也不会说,所以每次都是我主动……”

随着话语,抵在他喉间的那柄剑开始细微地震颤,持剑之人好像愈加难控情绪,长剑光辉晃荡如一泓破碎的秋水。

这个人的灵力……波动得厉害。

像受了什幺反噬,不仅紊乱,连境界也在起伏不定,散逸的灵力割得四周禁制出现裂痕。

视线扫过对方阴沉的神情,阿乐心绪忽地明了,兀的低笑出声。

低低的笑意在石牢中回荡不断。

贺兰握着剑柄的手用力得骨节泛白,眼尾艳色殷红如血,凤眸沉郁而冰冷。

“闭嘴。”

无妄发出声清越剑鸣,如水波荡开,一瞬将石牢照得有如白昼。

霎时间威压如千峰万仞重重压下,无数细小的剑气割裂了少年身上的红衣,以不可思议的精准避开了致命之处,只造成剧烈的疼痛。

一波又一波尖锐的痛楚透过骨肉钻进脊髓,腥甜的血液涌上喉咙,阿乐倏地止住声音,后背一瞬间被冷汗浸透。

无法忍受的剧痛终于令他发出声极低的喘息,又很快咽下,用力咬紧下唇,不吭一声。

那个猜测愈发得到确认,他勉强收拢涣散的意识,咽下喉中腥甜,擡睫看向贺兰,很慢又清晰地问,“……你在生什幺气?”

那嗓音虽然沙哑虚弱,语调却修饰得过于平静,甚至带上几分怪异的笃定。

贺兰眸色愈深,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发疼,灵府像被烈火烧灼,紊乱灵息一直被他压制着,反噬得愈加严重。

若非极力压抑……在交合之时,他恐怕就受本能驱使,将阿欢当成鼎器采补。

——她的体质,是绝品炉鼎。

思绪纷乱,贺兰薄唇紧抿,面色沉郁,沉默看着阿乐。

十六七岁的少年身姿纤瘦单薄,还像一幅收拢的卷轴,未来得及展开。

那一张脸,与阿欢实在太过相像。

阿欢总是不说话或不知道如何说话,只安静地站在属于她的小小角落,像一支沉默的海棠。

而阿乐——

阿乐望着他,忽然弯眉而笑。

那双眼睛虹膜的颜色较常人要浅,此刻光华滟滟流转,在昏暗石牢中,有如暗黑捕捉了流萤。

“你这样对我,不怕姐姐感知到疼吗?”

被剑气割破的红衣恰好散开,露出少年心口处尚未愈合的刺伤。

……这道冰刃造成的狭长伤痕,本该出现在阿欢身上。

贺兰瞳孔紧缩,握剑的手猛地一松。

唇角笑意一下子绽开。

少年双眸的色泽瞬间变得奇异而瑰丽,深邃幽暗,生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阵纹在其中交织变幻,光影流动,犹如打碎的琉璃。

视线撞入那双潋滟的眸中,贺兰神识忽地刺痛,一瞬间连他自己也未意识到失神。

他看见阿乐的面容与阿欢恍惚重合,笑意盈盈,用某种奇异的甜软的音调,温声唤他。

“师尊。”

话音落下。

齑粉纷落,满室石岩震颤崩塌。

凌厉的剑意割裂着空间,哪怕隔绝灵力的石壁也无法承载化神期修士的威能,纷纷崩毁砸落。

代表咒成的刻印开始勾绘,阿乐心中一喜,顾不上防御,正欲加深惑心咒的效力,下一刻——

磅礴的威压穿透神魂,仿佛敲碎了脊骨,痛得他再也维持不住伪装的表情。

剑尖挑起了他的下巴。

而那人踏前一步,嗓音泛冷,带着说不清的厌恶。

“这就是你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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