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能结识小侯爷是贱妾的荣幸。”

众目睽睽之下,易湄儿丝毫不显慌张,从容不迫地道,显然对此早有准备。而她对以前和蒋迟是否相识不置可否,竟像是有意误导他人的看法,这一招顺水推舟借力打力,颇出乎我的意料,而台下不少人的眼光果然变得异样起来。

“那不知易大姐晚上有没有空,大家一起吃顿饭叙叙旧?”蒋迟似乎也没想到易湄儿如此作答,一怔之下,语气索性暧昧起来,“这五位仙女都是你的弟子吗?当真好人才,可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她们?大姐别是跟我们弟兄还藏着私吧!”

“她们姐妹也是刚满师。”易湄儿的话同样暧昧无比,“芙儿、蓉儿,你们过来拜见小侯爷……”

蒋迟和易湄儿打着花腔,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我一边和练青霓寒暄,一边冷眼旁观,这五个弟子中没有郭奕和孙无言,这让我有些失望,显然易湄儿是要在比武之前雪藏她们了,而指使严子路出头,自然是不愿看到自己的小姑子受窘,不过,旁人并不知道易练两人有着如此深厚的关系,见百花帮冒着得罪蒋迟的危险替练青霓解围,定然奇怪无比,进而怀疑百花帮是不是已和恒山派结成了什么联盟,这对练家的计划百害而无一利,易湄儿甘冒风险,十有八九是因为练青霓在清风心目中的地位远高于她,不得不向她示好。

其实,有四个人比易湄儿更有理由站出来为练青霓说话,不过他们都选择了沉默,显然,他们并不认识韩霓,自然无法像严子路那样挺身而出。

蒋迟的身分决定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将为江湖所关注,而秦淮八艳一夜去五又是轰动整个金陵的奇闻轶事,各大门派的情报部门都应该有一份当晚的情况说明以及韩家姐妹的详细数据。

齐小天兄妹对韩霓这个名字想必不会陌生,只是无法和具体的人对应起来,以此推断,百花帮──也就是练家的情报工作很可能已经胜出大江盟一筹。

倘若齐家父子知道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呢?我恶毒地猜测起来,目光下意识地转到了练青霓的脸上,想当初,齐放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利欲而放弃了她,如今,她是对这份爱依旧无怨无悔,还是心存怨恨,要报复齐放这个薄悻郎呢?而齐萝,我心里竟微微有些刺痛,她这个媳妇夹在中间,大概也难受的很吧!

练青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轻盈一转便对上了我的目光。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说话,校军场西北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俄顷,几骑疾驰而入,穿过众人让出的道路,眨眼间来到了观礼台下。

为首一人飞身下马,干净俐落地行过军礼,道:“启禀大人,方才在秦淮河白门湾发生江湖械斗,人数在五十人左右,等下官赶到的时候,人已悉数被中兵马司逮捕,李统领请大人过去商议。”

我闻言心头顿时一阵火起,脸上像是被人凭空打了一巴掌,一阵火辣辣的,乐茂盛留下的那道伤口更是一跳一跳地疼得厉害。

辣块妈妈的,老子三令五申,茶话会中禁止私斗,禁止滋事扰民,这帮兔崽子是拿老子的话当放屁啊!我直想立刻翻脸,可见台下众人齐刷刷地望着我,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怒火,告诉来人我立刻过去,又沉声问道:“可有人员伤亡?”

“据说死了八人,只是下官到时,现场已经打扫完毕,故而没有见到尸体。”

死了这么多人?我和蒋迟不由对视了一眼,一时沉吟不语。

高光祖却忍不住讥讽道:“马如宝的动作还真快啊!他是不是盼着出事儿?”

“光宗你不要乱说,马大人是职责所在,换了我也一样。”心中却微微一动,盘算了一下,一边吩咐高光祖去请易湄儿,自己则快步走下观礼台,来到齐小天的面前,“小天,我怕械斗的人当中会有大江同盟会的弟子……”

“动少请放心,敝盟绝对不会偏袒属下弟子。”齐小天立刻接言道,随即转头吩咐随行的公岐山,让他立刻赶回客栈,会同同盟会各派掌门约束弟子不得外出。

“我也不会把个人行为和同盟会划上等号。”我给齐小天吃了颗定心丸,“本想请你走一趟,不过你现在代掌同盟会,你一出面,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易帮主是同盟会的长老,她去比较合适。”

高光祖的话提醒了我,就算马如宝盯着要抓我的小辫子,他的动作也未免太快了些,让我怀疑这场械斗是不是另有内幕。易湄儿虽然是练家的秘密武器,可在我面前,她却不得不维护大江盟的利益,倘若此事与练家有关,我就大可以利用易湄儿的特殊身分来压制马如宝。

蒋迟不好直接插手茶话会事务,便说他先回徐公爷府,一旦有事,速速告知。因为五城兵马司是相对独立的衙门,应天府无权干涉,刑部也只有监督权而没有处分权,加上有赵鉴这顶保护伞,马如宝虽然品秩不高,但在应天,真正能让他忌惮的也只有任南京守备的徐公爷等寥寥数人而已。而徐公爷这等功勋后裔自有一套处事之道,等闲不会与当政的官僚们起冲突,想要说服他去干预马如宝的行动,必须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和一个能言善辩的说客。

我带着高光祖和易湄儿打马直奔出事地点而去。刚出校军场,迎面却正碰上慕容仲达疾驰而来。

他远远望见我,连忙勒住马,不等马停稳,就抢下马来,哭丧着脸叫道:“大少,您可得为我们江北武林做主啊!”

“出什么事儿了?”我知道该和秦淮河上的械斗有关,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赵真一被杨千里杀死了。”

果然!我头“嗡”的一声,眉头顿时锁了起来,这下子事情闹大了!

赵真一武功虽然算不上多么出色,可他是个出色的骗子,一字正教便网罗了近万愚昧男女,其中不少人在当地还颇有影响,他这一横死,处理起来恐怕相当棘手。而杨千里名义上是莆田南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其实是北少林精心培养的人才,是北少林布局江湖的一颗重要棋子,让他投身南少林门下,只是想打消江湖对他的戒心,毕竟南少林极少参与江湖事务,且与北少林面和心不和。鲁卫也曾打过招呼,让我照顾一下他这位初出茅庐的师侄。

还说什么坚毅沉稳,堪当大用,好么,一出手就是人命,而且不分时间场合,难道少林寺培养的就是这种人才?!

我心里把空闻和鲁卫骂了个狗血喷头,脸上却沉静如水,问道:“是在白门湾出的事儿吗?我正要去那里,慕容你把知道的情况说给我听听。”

“我当时也在秦淮河上,可离白门湾有一里多地,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赵真一和奇门为了几个粉头起了冲突,开始是争吵,后来就大打出手了。我属下见冲突愈演愈烈,过来找我做和事佬,可等我到了白门湾,却正看见杨千里这厮一刀砍下了赵教主的头,紧接着兵马司的人就出现了,也不问青红皂白,把人一古脑都抓走了,不是我见机快,怕也被抓了。”

我身后的易湄儿突然冷哼了一声:“杨千里是有名的急公好义,岂能滥杀无辜!定是赵真一欺孺凌弱,激得杨少侠替天行道……”

“放屁!”慕容仲达怒目圆睁,开口就把易湄儿和她三代以内的女性长辈操了个来回,见我脸上浮起一层怒气,他才讪讪住了口,换上一副委屈表情,“大少,且不说谁有理谁没理,您早有严令,茶话会期间禁止私斗,那么只要动了手,两下就都没理,何况一个巴掌还拍不响呢!”

慕容虽然不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可他显然觉得赵真一理亏的可能性更大,于是搬出我的禁令,先各打双方五十大板,以示自己公允。不过,他很快就为己方找到了一个颇能站得住脚的理由,“再说了,全江湖都知道赵教主日前受了重伤,武功大打折扣,就算他有什么过错,以杨千里的武功,大可以制住他,交给大少或者应天府处置,为何偏偏杀了他?”

易湄儿顿时无言以对,她总不能在我面前说,江湖事,江湖毕,大明律在江湖不过是一张废纸吧!只好狠狠瞪了慕容仲达一眼。

“你们别争口舌之利了,看完现场再说。”得知械斗双方果然是同盟会和慕容世家,我既恼火,又有一种无力感,双方积怨甚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变成一场大战的导火索,而仇恨就是导火索的助燃剂,让它燃烧得越来越猛烈,越来越迅速,以至于无法理智地思索后果。

难道,连我这个新鲜出炉的江湖执法者、武功卓绝的江湖十大高手之一都无法让他们理智下来吗?等一等……

“慕容,你知不知道奇门的赵门主当时在不在场?”

“在!我亲眼看到他在。”慕容飞快地道。

闻言,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疑念。奇门门主赵清扬是江湖少有的智者,人送外号“神算子”,与大江盟副盟主“小诸葛”公孙且并称为同盟会的卧龙凤雏,为人很是冷静多谋,又身为同盟会长老,既然有他在场,事情怎么会闹得如此不可收拾?

带着一肚子疑问来到白门湾的时候,神机营统领李国和应天府的捕快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发生打斗的酒楼也被神机营封锁了。可我略一查看便知,现场已经被很有技巧地破坏了,从刑侦的角度来说,这里已没有多大价值了。

“死了三个伙计、五个江湖人,其中的两个是在酒楼外被杀的,目击者很多。”

李国自然是在暗示我,想无声无息地压下这个案子不太现实。众多的目击者会让消息很快扩散出去,其结果就是那些握有密摺专奏权的官员彼此顾忌,谁也不敢隐匿不报,不出十日,皇上的书桌上就该出现关于此案的密摺了。

酒楼老板并不比慕容仲达知道的多多少,而目睹事件发生的伙计却全都死了,这不禁让我的疑惑更深。

李国似乎也有同感,突然蹦出了一句:“兵马司来得很快,而且动用了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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