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与安宁祥和的小镇不同,临近傍晚,紧张的救援行动必须争分夺秒。
各大救援机构通力合作,加上被困孕妇因为求生欲而飙升的肾上腺素,终于将虚弱不堪的孕妇从挤压变形的船舱中救出。
因为确认是最后一名幸存者,救援队的众人也有条不紊从随时有爆炸可能性的游轮准备撤离。正在此时,被搬上担架的孕妇忽然醒来,被海水泡的肿胀泛白的手指紧紧攥住身旁江灏远的手,将一枚被海水和血水浸透的护身符塞进他掌心,她眼神晦涩闪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乞求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们。里面,里面还有一个孩子……”
孕妇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一下子昏迷过去,不清楚内部情况和具体消息的众人产生了分歧,体征检测信号确认里面没有生存者而且孕妇状态虚弱,意识混乱不一定可靠。
众人犹豫了。
暮色渐沉,海面平静得可怕。
游轮四周徘徊着遇难者家属自费租赁的船舶,他们焦急又忐忑地双手合十乞求着奇迹。江灏远死死盯着船舱口那一丁点缝隙,又望了眼渔船上焦灼的亲属们。
冰冷潮湿的护身符变得烫手。
不顾队友的制止他很快换上了潜水装置,猛地扎了进去。
“老江,你疯了!其他救援队都撤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最后江灏远依旧没有能带回那个不知姓名的孩子,被队友拉上岸顾不上换衣服休息,让人开船上岸到遇难者家属的聚集地想要归还那个孩子的遗物。
这一夜,江灏远失魂落魄地倒在沙滩上,望着宛如黑洞般死寂的海面。在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人类显得渺小而又无力,却又是这样单薄的身躯,里头藏着的那颗柔软的心脏又会竖起铠甲使他们变得勇敢,又或是伸出锐刺选择自私。
等到孕妇醒来,江灏远回到了医院。
这是他第一次对救援者产生了怀疑抵触的情绪。孕妇脸色苍白,想起前几日的遭遇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她的丈夫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安慰她的情绪,孕妇摸了摸肚子不敢擡头看江灏远:“对不起,当时我太害怕了才说里面只有我一个人活着,那个孩子在最里面卡着,我喊他的时候他没有说话,我以为……我以为……呜呜……”
孕妇掩面大哭。
江灏远展开手里的护身符,声音低哑:“这个……是他给你的吗?”
孕妇颤抖着嘴唇,嗫嚅半天,又看了眼自己的丈夫。
丈夫维护她,起身想把江灏远赶走。
僵持了一会儿,孕妇终于冷静下来说出了真相。原本差点被卡在最里头的人应该是她,那个高中生推了她一把救了她,后来看她情绪崩溃甚至还笑着安慰她。
护身符上的血也是高中生的,他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将藏在胸前的护身符交给了孕妇,嘴唇已经酱紫,强忍着身体的麻痹疼痛鼓励她:“姐姐,这是我妈妈给我求的。它会保护你和小宝宝平安的。”
“我只是为了孩子,我怕你们不先救我的孩子!”她只不过是在说服自己,求个心安理得。
江灏远攥紧了拳头,他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一个怀孕的女人,而且也是受害者进行任何道义上的责备。
只是那一双双绝望又明亮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再紧紧盯着他,江灏远沉痛地垮下肩膀,声音低哑:“他也是别人的孩子。”
生而为人,生为人母,谁有比谁更值得先救呢?
太累了,或许他真的该听听江芜的话停下脚步,好好休息了。
……
十月末,再过几天就是陈燃18岁的生日了。
月考过后,班主任勒令必须全体学生的家长都要出席周六的家长会,而且只允许父母参加。陈燃没把这事情告诉江芜,家长会开完后的周一早读课,班主任就把他喊去办公室解释为什幺家长缺席也没有向她请假。
一提到父母陈燃就像做好战斗准备的犟驴,闷不吭声定定站在办公室里,任由班主任唾沫横飞也丝毫不理睬。班主任拗不过他,最后只能让步随便家里的谁来都可以,但是得和她好好谈一谈陈燃的情况。
这事儿本来江芜不知道的,赶巧那天徐明成来喊陈燃打球,悄悄和江芜说了这事情:“毛老师说了,要是没人去找她,陈燃就得天天在办公室罚站。”
那天晚上江芜在餐桌上旁敲侧击问了几句,两人不欢而散。陈燃又独自去侧卧睡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江芜一反常态,居然已经化完妆换好衣服优哉游哉地边吃早饭边等自己。
“你们班主任几点上班?”她随口问道。
陈燃咕噜咕噜两三口喝完了粥,简单地回了句:“不知道。”把包子吃完,正准备拿书包走了,江芜伸手一把拽住书包肩带,在男孩怀疑的目光中把书包背在身后,笑嘻嘻道:“走,我今天送你上学!”
“别闹,不管你的事。”陈燃闷声回道,他绷着脸看不出是开心还是烦躁。
江芜把长发盘起来,伸手从陈燃手腕取下自己的发圈,扎了个半高的丸子头,看了看玻璃门上模糊的影子满意地掸了掸手,语调轻快:“那你也别管我,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