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辜负香衾

元庆正月十八日是一个阴沉沉的冬日,天边并没有些暖色,只是一味的灰白。偶尔有几只飞鸟,都是急匆匆地飞来飞去;乌鸦在已经落尽枝叶的桃树上起起落落。东宫这座离皇城最近的宫殿,却是无比的喜气洋洋——周太子妃,梁王朝未来的女主人,如今终于可以略略放下心来,坐稳她的位置了。

李斯年不习惯早起,今日却四更天就被红提温柔地喊醒,先要去向太子妃娘娘道喜,然后再由周娘娘领着她和崔昭仪到宫里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在妆镜面前,她垂着头,闭着眼,几乎就要再次睡过去;荔枝一边给她梳上繁复的发髻,一边担心地看着她,误了时辰可不好。红提端了一碗糖芋苗来,细细炖煮的红豆已经化沙,伴上南边做法的芋苗,甜糯的香味将斯年从冬日起床的不快中温柔地裹了出来,清醒了些。

“太子妃娘娘有孕是大喜之事,我们合该去道谢。“李斯年用手巾擦了擦手,端详镜中的自己有没有污了妆面,让丫头们都下去了,她穿衣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服侍。

荔枝把她打扮得很喜庆,鹅蛋脸,眉心钿,有点疏离意味的眉眼也被修饰得乖顺,合像斯年母亲和舅母喜欢的样子。今日见皇后娘娘,合该不出错才对,如果皇后娘娘慈爱,她指不定还可以拜见寿宁殿里的嘉仪太夫人,她的姑奶奶。

外边床下的风铃响了,风也把人吹来了。“怎幺打扮得像个娃娃了。“太子殿下笑着走了进来,轻轻合上门帘。斯年正在往腰上系着玉佩,被一打趣,礼也顾不得行,将玉佩往他身上一丢,转身用丝帕捂住了脸。一边捂一边想:昨晚歇在昭元殿,今个大清早就往这边来,真是个大忙人。

却不料听到一声闷哼,像是被撞到了。她连忙放下帕子,快步走过去,细细端详他的脖颈和胸口:“打到哪里了?”听到一声闷笑,就知道上了当,她正想转身走,被人一把捉住了手:“并没有打到哪里,我哄你的。”说罢湿润的嘴唇轻触了她的额头一下,斯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满面的红,这下真像个娃娃了。刘疆看向她:“很好看,娘娘一定会很喜欢。”

他们就这样抱了一会,越抱李斯年身上越软,那些气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软得靠在了他的身上。她人晕乎乎的,说的话也晕乎乎的:“我真为你开心,你要有小孩了。”刘疆环住她的臀,将她抱在了窗边的小榻上,看着她湿润润的眼睛说:“谢谢你。”李斯年抓起他的手掌,往自己的心口贴,说的话就像蜜酿过的:“可是这里又疼又酸,我管不了它,你帮我管管好不好。”

刘疆听她的话都快听醉了,往她穿得不是很齐整的胸口又揉又捏,把玩戏弄,外衣还穿得好好的,小衣就已经被解开了,一对酥胸半露半影,荷间含露。太子殿下爱怜地亲了亲红果,一路吻过她的肩颈和下颌,又与她的舌头纠缠了许久,最终亲了亲她的眼皮,听着她的舒适的哼声,不舍地开口:“好啦,再闹下去该迟了。”斯年还是靠在他的怀里,懒懒地说:“起早了,不想动,不想穿衣。”

刘疆打趣地看了她两眼,便开始“服侍”她穿衣;他从未做过伺候人的活计,拉弓射箭的手却系不好小衣的带子,生生系了个疙瘩出来。李斯年从他的怀里扭转过来面对着他,俏生生地斜他一眼,背着手系小衣的带子,赤色合欢肚兜衬着俏生生的乳儿颤一颤的。刘疆扭过了头,心知再看下去就真的走不了了。太子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正过来面对娇人儿,存心要逗她一逗,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衾裤是不是也得换换。”说完就快步走到了屏风外面,留一个熟透的桃子在屋内生闷气。

天边的云散开了些,椒房殿第一得意人孙适才孙大监领着东宫女眷慢步走在宫道上,宫人全部回避,回避不了的都面墙或者下拜,免得直视贵人天颜。东宫嫔妃虽然是太子之亲,但是太子不过是未来的君主,这皇城里的一举一动需要服从的,都是今上的意志。能够御辇而行的,是皇上及其爱重妃嫔,即使身份高如太子妃,也不过只能行走宫道,而无仪仗。

孙适才是潜邸就跟着皇后娘娘的人,当然,那个时候她还是诚王妃;他见过太多娇嫩的容颜和她们身边的权宦来了又走,要是想善得终老,他就得早做打算。毕竟走在他身后的,是这个宫墙的未来。

他冷眼瞧着,却瞧不出这几位的高低上下。论品貌高低,太子妃逊色崔良娣和李侧妃不少,崔良娣高远清冷,恍若神仙妃子,李侧妃容貌妍丽,又有纯粹神色,这两位都不落俗尘。可偏偏是太子妃极得爱重荣宠,她家世逊三分崔李,容色只算清丽,可是太子就是爱不够。好不容易这两年宫里瞧着淡了点,赶紧把李娘娘塞进来,谁知周娘娘又夙愿得偿,孕育凤子龙孙。唉,且看着吧,看是着迷许久的旧梦好,还是软语温香解语花可人?

椒房殿

当朝皇后萧氏高坐主位,她已经年过四十,但是仍能看出少时绝美之相。

“吾得兰璧,如得仙人。”年少的她令皇帝惊为天人,当时他只是小小诚王,上有太子兄长,下有恩宠幼弟,见得萧家女如得宝珠,爱之若溺。在前朝太子谋反,藩镇叛乱,节度使异动,九王皆反的那段动荡岁月,这对年少夫妻相濡以沫,爱与恩已经纠葛在一起。

即使是名冠京华的李氏女入宫,那样美丽、那样骄傲、那样耀眼的一个人也无法撼动萧皇后的地位分毫——尽管她膝下无子,年岁渐长。而李斯年的小姑姑,现在也不过是旧人的一段回忆,启元殿的一缕孤魂而已。如果不是当今的爱念和珍重,无子迟暮,家世不显的她也不能在这个权力漩涡中心呆那幺久,坐的那样稳。这对天家父子,都是令人意外的长情。

“娘娘,夏公公有事回禀。”椒房殿大宫女珊瑚恭敬的进殿通报。“宣。”萧皇后看起来有点疲惫,慢慢地拨动手中的珠串。“奴才夏福,参见皇后娘娘。”着四品服色,在外威风赫赫的六宫都太监端正地行了一个礼。“起。”皇后娘娘连眼皮都没有擡一下,只是停下了手的动作。“公公的差事办好了?”

“回禀皇后娘娘,奴才宣旨已毕,太子妃已经带着侧妃娘娘和良娣进宫了。”

“李氏那孩子你大伴看着怎幺样?”萧皇后抚育太子多年,心中不是亲子更胜亲子,为他成婚五年无所出之事不知添了多少白发。“奴才观之淑谨温和,乖巧可亲。”夏大伴掂量着回话。“容貌如何?人都说侄女像姑,李氏女可有当年宜贵妃的倾城之色?”皇后终于不再端详她的珠串,擡起了眼。

“奴才不敢妄议侧妃容貌,只是先贵妃媚色,侧妃不及。”夏福的头埋得更低了。“乖巧些好。”皇后接过一盏清茶来细品。半晌后擡头,有点惊诧地看了夏福一眼,“看本宫记性,不想耽误了大伴回正远殿复命。大伴退下吧。”

“奴才告退。”夏福一直退步走到殿门口才转身,一摸,出了一背的冷汗。他的徒弟小年子年纪小些没经过事,倒是一脸不觉。“今个好端端的,怎幺提起启元殿那位了?”小年子在师父的背后沿着宫墙走着,“往常不是一个字都不能提幺,今儿个娘娘自己倒是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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