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时临赶来,凌蝶儿一直紧绷着的身子才软了下来,虚虚地倚在它的身边。
“你怎幺现在才来呀。”凌蝶儿娇嗔,见时临没事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如今是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我没能拦住他们。”凌蝶儿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时临欲言又止,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你没事就好。”
时临心疼地看着她满身的伤口,头一次没有和她斗嘴,它眼中满是阴霾,若是它早来一点,她就不会受这幺重的伤。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时临安慰她。
“有人拖住了我。”时临又沉声道,“他虽修为不高但功法诡谲,很是难缠。”
凌蝶儿惊讶地微微睁大了双眸:“还有人能拖得住你?”
“那是蝠翼,”一直不曾说话的慕庭朝开口,“‘盗行七刀客’之首。”
“盗行七刀客?”凌蝶儿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她皱眉思索,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慕庭朝垂眸看她,并没有出声提点她的意思。
盗行七刀客……盗行……盗行!
凌蝶儿眼睛亮了起来,她想起来了!
爹爹曾经跟她说过这个组织,虽然只有七个人,但却是修仙界最臭名昭著的盗贼团伙。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却鲜有人能制得住他们。
因为,他们不仅行踪不定,且光是元婴期的高手就有三个,而其中蝠翼已经是元婴后期。
见凌蝶儿终于想起来,慕庭朝的眼中浮现了微不可见的笑意,但又很快就消失了。
时临警惕地看着他,用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凌蝶儿:“你是谁?”
凌蝶儿挣扎着从它身后探出了头:“时临别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时临狐疑地看了看她,又转过头看了看他。
“真的真的!”凌蝶儿疯狂点头,眼中满是真诚,就怕它不信一掌把他拍碎了,“多亏了他我才能救下时墨。”
时临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慕庭朝,又恢复了往日嫌弃的样子:“又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走,跟我回去。”
“不用先把时墨放出来吗?”凌蝶儿歪头看它,一直把时墨关在育灵袋中真的没关系吗!
时临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回去再放也一样,给这小子一个教训。”
这就是亲娘吗?凌蝶儿一抖,好可怕。
“你也一起来。”时临又斜斜地看了一眼慕庭朝,然后就顾自己先走了。
“走吧。”凌蝶儿压低声音,微微侧头,“跟上时临。”
慕庭朝垂眸看着她因为要说悄悄话而凑近的小脸,轻颤的纤长睫毛,湿润的红唇,以及微微露出的白皙脖颈。
“嗯。”
时临将他们带回了自己的洞穴后才将时墨放出来。
时墨本来正在育灵袋中睡得香香的,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外面,擡起睡眼朦胧的眼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
时临一巴掌拍在了它头上,直接把它打醒了。
“嗷呜!”时墨抱着头痛呼一声,睁开眼呲着牙怒视四周,想要看看是谁不长眼睛胆敢打它。
直到它看见了那道巨大的黑色身影,表情一下子僵硬了,牙露在外面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你再凶啊,”时临讥讽地冷哼一声,“不要停,继续。”
时墨讪讪地“呵呵”笑了一声,乖乖地坐直了身子:“娘……”
“还知道你有个娘呢?睡得不是挺舒服的吗?”时临也坐下了,好整以暇地看着它。
时墨感觉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了,脑中疯狂头脑风暴,它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敢看时临。
突然,它看见了时临背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娘,有人类!”时墨猛地跳起来龇着牙怒视凌蝶儿。
凌蝶儿:“啊?”
她无辜地看着时墨,又看了一眼时临,心想怎幺又扯到她身上了。
时临“啪”的一掌又拍在了它的脑袋上,而且听起声来比第一掌还要用力,凌蝶儿后怕地缩紧了脖子。
这也太用力了,不会得脑震荡吧?凌蝶儿突然觉得时临之前对她的冷嘲热讽简直就是太温柔了。
似是感觉到了凌蝶儿在腹议它,时墨回过头轻轻瞟了她一眼,吓得凌蝶儿浑身又是一抖。
慕庭朝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灵动的小表情,嘴角勾起了微不可见的笑意。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却觉得他仿佛已经认识了她很久,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连方才并肩作战时,也很是默契。
“真是胆子大了,还学会呲人了,一开始被人抓走的时候怎幺不想着反抗呢?”
“我打不过人家呀……”时墨在时临的掌下挣扎,“娘您行行好快放开我,我快要窒息了。”
“你不是睡得挺舒服的吗?不是还不愿意醒过来吗?”时临的熊掌更用力了。
“没有没有没有,怎幺可能呢,我一直想要逃出来找您的!”救命啊,要死熊了!
凌蝶儿看时墨好像真的快不行了,犹犹豫豫地开口:“时临,要不还是……”
“嗯?”时临扫了她一眼。
凌蝶儿瞬间泄了气,头摇成拨浪鼓,连连摆手:“没事你继续,我有好多灵草丹药可以给时墨续命!”
“哼,”时临冷哼一声,最后还是移开了熊掌,“就你那点东西,我还不需要。”
“跟我来。”时临转身往洞穴深处走去。
时墨想偷偷溜走,但时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你也给我滚过来。”
时墨低下头沮丧地跟了上去,走之前还偷偷擡头看了一下凌蝶儿和慕庭朝。
凌蝶儿看着它们一前一后两个背影,突然想到:或许时临方才也只是在找一个放过时墨的台阶下而已。
与洞穴外边的黑暗阴冷不同,洞穴内别有洞天。
洞穴最中央有个巨大的石台,上面铺满了柔软的毛毯,石台附近长满了千年灵草,有一条小溪围绕着石台缓缓流淌。
洞穴顶部有一个自然形成的天窗,可看日升,观月落,眺星河。
但最吸睛的不是这些,而是浮在空中的,一块巨大的墨绿色晶石。
“这里就是我的洞穴,那群人的目标也是这里,但没有我的允许他们无法进来。”时临站在晶石下,转过身向时墨。
时墨注意到娘的视线一直在它身上,心虚地低下了头,它不就是看娘出去了也想出去玩玩,但是一不小心被人抓住了嘛……
时临收回了在它身上的视线,看向凌蝶儿:“苍林有内外两部分,内围归主人,而外围归我。”
“你单拥有了苍林玉,就只是单单拥有了内围,外围的所有权仍在我手中。主人看似将苍林交给了你,但实际上却也是给了你第一个历练,看你如何能在噬灵魔熊手中取得另一半苍林。”
“苍林外围虽灵气不如内围浓郁,但地大物博,该有的宝物也一样不会少。”
“若你没有成功得到我的认可,那幺很可惜,我就算杀了你也会将苍林玉收回,苍林不需要没用的主人。”
时临的语气冷漠极了,冷得凌蝶儿感觉这些日子所有愉快的回忆仿佛都是错觉。
时墨震惊地看着凌蝶儿:“苍爷爷竟然将苍林交给了你?!”
凌蝶儿摸了摸鼻子:“对呀,就是我。”
看着它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凌蝶儿有了逗它的想法,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地凑近它:“小时墨这幺抗拒干什幺,我们以后可是要经常见面的。”
欺负不了时临,欺负一下它的崽子似乎也不错。
时墨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又是诡计多端的人类!
“咳,”时临冷酷无情的表象被打破,它轻咳一声又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有些无奈地问凌蝶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在听!”凌蝶儿一下站直了身子,又软了下来,眨着湿漉漉的杏眼看着它,“所以请问时临大人,我成功了吗?”
时临撇过头不去看她,半晌才闷闷地说:“勉强合格。”
凌蝶儿冲上去抱住了时临,笑得眉眼弯弯:“多谢时临大人!”
时临别扭地扭了扭身子,却没有挣开她:“人类的小女孩真是麻烦。”
等凌蝶儿抱得差不多,时临才缓缓开口:“看到那颗晶石了吗?”
“看到了。”凌蝶儿松开它,点了点头。
“想要它吗?”时临问她。
凌蝶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想要,但我不能要。”
时临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很快又恢复如初:“为什幺不能要?”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块晶石并不是普通的木属性吧?它应该还蕴含了噬灵魔熊的腐蚀性也就是毒属性,我的灵气至纯至暖,若是强行吸收我的灵力会被污染,我会被反噬的。”
“不错。”时临满意地点头,“它确实不适合你,若是你起了贪念,那得到它的时候便是你的死期,即便是我也不会出手救你。”
“但是……”凌蝶儿话锋一转,指了指站在身边的慕庭朝,“我觉得这块晶石应该挺适合他的。”
慕庭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为什幺?”
“你是极品木灵根吧?而且应该修的还是极其稀少的木毒。”凌蝶儿摩挲着下巴,用如常的神色说出了惊人的事实,“木毒属阴毒又极难修炼,唯有极品木灵根才能承受得住。”
“那又何以见得我修炼木毒?”慕庭朝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只是心里却难得地有些惊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在短短相处之后就直接说出他修炼的是木毒。
不,不对,天下皆知他是变异冰灵根,就连跟随他十多年的随从即便知道他还是木灵根,却也不曾知晓他修炼木毒。
“那个刀疤自从被你伤了之后脸色便有些不对劲了,印堂隐隐发青,对疼痛的感知也降低了许多,他们那一行人没看出来是因为都已经中招了吧?”凌蝶儿笑意吟吟地冲他一抱拳,“多谢慕少主对蝶儿手下留情。”
“而慕少主之所以在他们逃走的时候没有拦住他们,是因为他们已经必死无疑了吧?我相信没有人能在慕少主的木毒下生还。”
凌蝶儿发现自从她与翩蝶结契之后,她对所谓“邪秽”的感知便越来越强了,就连这次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慕庭朝看似高山之雪的背后却隐隐藏着见血封喉的毒。
慕庭朝正视着她,缓缓开口:“既然你知道我修炼木毒那你还敢把晶石让给我?”
你不怕我忘恩负义吗?
凌蝶儿摇了摇头:“你不会的。”
自他救下她的那刻起,她就知道他不会害她。
凌蝶儿其实见过慕庭朝,在她前世的时候,她曾见过幼时的他。
那时候的慕庭朝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小男孩,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与现在的他截然不同。
而那时的凌蝶儿,从未经历过苦难,也还无所畏惧。
凌云宗多山多树,凌蝶儿去后山玩耍的时候不慎滑下悬崖,是慕庭朝救了她。
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满身都是泥土,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手上满是在地上拖曳时磨出的血痕。
可他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笨拙地安慰已经被吓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她。
那时候她就知道,慕家的慕大哥哥是个好人。
可是为什幺,为什幺这幺好的小公子,却要在慕家受苦?
就算是出生在一个小家族,也要比慕家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凌蝶儿就见过慕庭朝一面,凌云宗一别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向爹爹问起,却听闻慕家家主宠妾灭妻,还欲立慕家二公子为少主,可惜二公子天资愚钝,终究还是比不上惊才绝艳的大公子。
爹爹的语气中满是遗憾与惋惜,而她也是如此,她多想为慕哥哥鸣不平。
他们本该是并肩而行的挚友。
听说自那之后,大公子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而她曾有幸见过,那肆意飞扬的笑容。
凌蝶儿再次听到慕庭朝的消息,是在修仙界倾覆的前几年。
只是那时的他已经不再是慕家少主,而是整个慕家的罪人。
他弑父弑继母,杀了慕家二公子,一人一剑灭了慕家满门,最终自刎于生母墓前。
听说那日,火光染红了北部的半边天,鲜血浸染了北部的半片地,就宛如数年后那场灾难的缩影。
洁白无瑕的玉鸾剑还是染上了血污。
世人都说慕家少主入了魔,可她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神剑玉鸾冰清玉洁,其主必然也是如此。那个潇洒善良的少年,终究还是被逼上了绝路。
凌蝶儿看着慕庭朝,心想她定不会让他这辈子重蹈覆辙。
他救了她两次,她也想帮帮他,哪怕只是绵薄之力。
他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若不是年少时遇了变故,又怎会如此少年老成、古井无波。
慕庭朝感觉到了凌蝶儿的目光,他本想皱眉,却意外地发现其中并无厌恶、并无恐惧,即便知道他修的是木毒,那双漂亮的杏眸看向他时也依旧在闪闪发光,就像是在看极其欣赏、敬仰的人。
慕庭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
他移开目光,冷漠地说道:“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这怎幺能是施舍呢!”凌蝶儿反驳道,“这是感谢你救了我和时墨的谢礼!”
“救你的不是我,是玉鸾自作主张。”
凌蝶儿摇摇头:“剑不会忤逆自己的主人,即便是神剑也不会,若是你不想救我玉鸾是不会出手的。”
慕庭朝又将目光放回到了她的脸上,一言不发,像是想找到她另有所图的证据。
可她的目光依旧是那样真挚,就像是发自内心的在为他着想。
“别看了,这丫头就是这样傻乎乎的。”时临终于开口了,“去试试吧。”
“娘!”时墨似是想阻止它,却被它一眼瞪了回去,再也不敢插话了。
慕庭朝看向浮在半空中的晶石,缓缓伸出了手,那块晶石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飞向了他。
它与慕庭朝的手甫一接触,便发出了剧烈的墨绿色光芒,随后将他吞噬了进去。
凌蝶儿紧张地看着,双手无意识地握紧。
时临看了她一眼,又看回了那墨绿色的光茧,说:“你应该相信他。”
若作为同伴都对他的实力存疑,那还有谁会相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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