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她永远记得那是一片厚积的浮云遮蔽蔚蓝,天际好似没有太阳的一天。

沈清夜投过来的视线过于炽热露骨,司言走到距离床半米的距离,便有些挪不动脚。

在他极具侵略性的视线下,她垂下两片纤长浓密的睫毛,将披在身上的浴袍紧了紧,确认没多露出什幺,才敢擡起巴掌大的小脸对他说:“清夜,你这幺忙,我自己回去好了,你不用亲自送我。”

她说着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危险人物在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眉梢显而易见地蹙起一个沟壑,而后起身矜贵的长腿一迈正朝这边一步步靠近。

他走到她跟前微微倾身,沉默着欣赏一会儿她精致耐看的小脸蛋。

见她盈满星光的眸底透出不加任何掩饰的乞求,他勾着唇角擡手在她头顶上宠溺地摸了摸。

他道了一声“行”,下一秒便又补充了一句。

“言言,你不喜欢受人关注,但也不能任人欺负,要是有人太过分,告诉我,我会处理的。”

话落,她从中他语气温柔的话,莫名听出了一种老父亲担心孩子受欺负的既视感,一双凤眸当即自然地弯成了小月牙的形状。

迎着他那双撩人的桃花眼,她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软声问他:“我的衣服呢?”

话落,只见,他擡起骨节分明的手,向床一指。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见是一条同色系款式差不多的收腰长裙,向他投去一个蕴含嫌弃的眼色,才擡脚朝床走去。

她来到床前,弯下腰将裙子收在怀里。

下一秒,她用细白的贝齿咬了咬莹润的下唇瓣,随即转身对他说:“以后别送蛋糕糖果了,吃得我牙疼。”

这话落下的那一刻,他那双狭长的眼眸一下子眯成了得意的弧度。

“言言,蛀牙该拔还得拔,别像个孩子一样怕牙医。”

现在的沈清夜笑得像一只千年狐狸,使得司言被情欲染红的瓷白小脸瞬间又红了几个度。

司言爱吃甜食却又怕牙医的事情,已经被夏微和高琳调侃了无数次。

现在又被沈清夜调侃,司言有种想跳河的冲动。

在他调侃的目光中,她低下脑袋绕开他,两步并三步冲进浴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他舔唇低低笑了几声,而后擡手看了一眼腕表。

见时间已经五点,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

沈清夜其实很想亲自送司言回去,在他眼里不管什幺时候,那张精致娇俏的小脸蛋,比任何东西都要赏心悦目。

可惜整个下午他无心工作,以至于桌案上有好几份新策划案没看,他只好放弃这个机会。

待到司言穿好衣服出来,走到办公区便看到沈清夜埋首在文件中。

他如墨的眼眸微微垂下,那浓长黑幽的眼睫毛,在光影下形成一片扇形的阴影。

见他看得即为认真,桌上的文件堆积成小山,她没有打扰他,转身放低脚步一路往外走。

“叮”一声响,电梯停在了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了电梯外一道高大的身影。

司言还没出电梯,便看到站在专属电梯门口,双手插兜等候多时的韩哲。

见他一双狐狸眼笑得弯弯的,唇角挂着一如初见时的阳光笑意,她回以一个甜美的笑容。

在四周探究好奇的目光中,他向她微躬挺直的腰杆恭敬说话的同时,侧身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司小姐,二少没时间亲自送您,特意交代让我送您回去。”

这一幕,使得四周关注人的表情纷纷流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在他们认知中,韩哲是沈氏集团所有员工中,唯一敢当面和沈清夜开玩笑的人,可如今他面对司言恭敬得不像是平时的他。

话落,司言一边踩着高跟鞋往电梯外走,一边侧首望向韩哲轻笑着摇了摇头,对他说:“不用麻烦了,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的。清夜那幺忙,你还是留下来帮他吧。”

韩哲听到司言这句很体贴的话,漾满笑意的嘴角微抽。

虽然韩哲和沈清夜高中就认识,又同上一所大学,但是无论什幺时候,那些文件对他来说都属于天文数字。

您这个专业要是留下来,说不定还能帮上忙,我留下来也就是端茶递水了。

韩哲在心底默默吐槽着,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声音端的是一本正经。

“二少的吩咐我可不敢不听,司小姐。”

他还没说完,她便笑着出声打断了他。

“那我的吩咐,你听不听啊。”

只见,她用好似娇嗔又好似威胁的语气说话时,那一双盈盈凤眸流转出狡黠之色,笑得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敢不听吗,我还怕你吹枕头风呢!

面对这一幕,他在心中继续吐槽,嘴上却是连忙讪笑道:“听,二少也不得听您的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她浅笑着一边说着“既然这样你赶紧过去吧,不用送我了”,一边朝他微微颔首,随后转身迈着优雅的步伐一步步离开。

韩哲直到司言摇曳婀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才擡手看了一眼腕表。

见到腕表显示的时间,他不由得无奈地扬了下眉。

韩哲作为沈清夜的特助,明白清楚今天又要陪他熬到很晚了。

他这时候忍不住想,但凡二少那个间歇性发疯的妈,没有在他高考的时候,扣下他的准考证,害他缺考了一门,他是真不至于去上一所垃圾大学,搞得他这四年这幺辛苦。

半个多小时后,一路辗转的司言回到了宿舍。

当司言推开门时,便见到高琳惨白着一张脸,一只手握着条状物体,一只手推开了浴室的门。

高琳许是没料到司言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当她听到动静发现司言出现时,神情慌张地将那只握住东西的手背过身。

然而司言却早已经看清楚,高琳手中握住的东西是什幺。

只见,司言紧蹙着精致的眉眼反手将门锁好,而后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才开口用温柔的语气说了一句。

“琳琳,我们高中就是朋友,有什幺事情你可以和我说,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司言说着心底闪过一抹酸涩,两人从认识以来向来无话不谈,高琳就算在喜欢夏微这件事情上都没有隐瞒过她。

可是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彼此都有了很多小秘密。

话落,高琳写满慌乱的眼眸便迅速漫上了一层红晕。

可她却只是咬着唇瓣,沉默了好半晌。

在沉默的对视中,司言抿了一下莹润的唇瓣,随后擡脚向高琳靠近一步。

“琳琳,你清楚我的。如果有人做错事,不管是谁我都不会留情面。”

司言用劝慰的语气说着,见高琳在一个瞬间,轻勾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

这是什幺样子的笑啊,仿佛写满了人世间的沧桑。

在这一刻,司言有些看不懂高琳眼底的情绪。

在司言写满担忧的视线下,高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一边将手伸向司言,一边缓缓摊开手掌,露出反面朝上的验孕棒。

当高琳掌心的验孕棒完全显露之际,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完了这一个月司言不知道的事情。

诉说期间,她情绪崩溃了好几回,却倔强地憋住眼眶里聚积的泪水,始终不肯落下眼泪。

高琳和司言不一样,不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没办法拥有肆意流泪向人撒娇的勇气。

因为在她漫长的岁月里,她的眼泪,她的委屈,都没有人会在乎。

司言几乎是在高琳开口的瞬间,便扑向她将她抱住。

听着高琳用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诉说着发生的事情,司言胸腔霎时间像是被什幺东西堵住。

一时间,司言不知道怎幺做才能安慰高琳。

司言直到今天才知道,夏微是因为目睹陆温彤陪中年男人出入酒店,才会精神萎靡。

高琳曾经听过这些传闻,可只要长得好看的校友都被造谣过,当时的她只是笑笑没有在意。

“言言,你知道吗?当听到夏微说可以尝试和我谈恋爱的时候,我发现我不喜欢他了。”

司言感受到高琳说这话时,肩膀在不停颤抖着,便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她。

“这些天我想得很清楚,我喜欢的是那个有人调戏你,就毫不犹豫去暴揍他的人。而不是一个明知道我喜欢他,却还是因为我和陆温彤是同学,来找我帮忙的人。”

司言听到高琳这句因为哽咽而时断时续的话,眉头蹙起的深深沟壑再度加深。

这时候的司言有一种冲出去,找到夏微暴打他一顿的冲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言察觉高琳肩膀抖动缓和,转而扶住她,带她坐在椅子上。

见高琳攥紧验孕棒的手指指尖发白,司言一把掰开她的手夺过验孕棒。

司言夺过验孕棒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用最快的速度将它翻转。

发现不是两条杠,她一直吊起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此时紧张得不得了的高琳,看到司言看了验孕棒后,眉间沟壑不减反增,只觉脑袋里好像有无数道惊雷炸响。

高琳颤抖着手抓住司言的裙角,失去血色的唇瓣抖动着,艰难地向她说道:“不会吧,我吃避孕药是迟了些,可还是在72小时内,没理由会失效啊。”

平时口齿伶俐的高琳,现在已经连话都有些说不利落了。

话落,司言那双凤眸里潜藏的复杂更深了几分。

司言垂眸思虑一会儿,蹲下来和高琳的视线平视,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盈满虚汗的手,宽慰道:“没事,不是两条杠。”

她说着顿了顿,用贝齿咬了咬下唇瓣才问道:“你说去酒吧喝醉后有人调戏你,被兼职认识的人解救。那时候你怕回宿舍被我发现,才让他送你去酒店,后面的事情你真没有骗我?”

司言说着见高琳只是在听到“兼职认识”的时候,目光有些闪躲,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按司言对高琳的了解,觉得那人虽然她不是兼职认识的人,但也是她认识并且信任的人。

不然她不会在已经喝醉的情况下,让他护送她去酒店。

话落,只见,白着一张小脸的高琳长长吐出一口气,而后面颊浮上一抹尴尬的红晕。

好一会儿,高琳在司言投过来的质疑目光中,用快哭的语气回答:“言言,我真没骗你。那时候他一再拒绝我,可我喝断片也不知道怎幺想的,扒开他的裤子就这幺强硬坐下去。”

“说真的,那晚真要是算起来,是我强奸他,毕竟当时的他比我喝得也没比我少多少。”

司言见看着高琳说着小脑袋一低再低,现在几乎都快埋在胸上,紧蹙着的眉眼才舒展开。

相处多年,司言确信高琳的确没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只是对于高琳彪悍的行为,司言一时间啊真不知道该怎幺点评了。

接下来司言面对高琳在极短的时间内,像是打鸡血般恢复平时的状态,一张清丽可人的脸蛋再度漾满了初见时,那种爽朗温暖的笑容,心底可谓是五味杂陈。

司言拜托徐姨办的事情,出奇的顺利迅速,以至于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

司言原本打算拿到毕业证再离开,却不料学校安排司音出国度假的日期,距离现在只有一个月多十天。

她想到一个月后,也许就要永远见不到所珍视的人,心像是被细针戳了般疼。

这阵疼痛,疼到需要她调整了好几次呼吸,才得以缓解。

在这一个多月的日子里,司言每时每刻都在希望时间能流逝慢些,可期盼中时间仿佛过得更快了,眨眼间就过去了。

她永远记得那是一片厚积的浮云遮蔽蔚蓝,天际好似没有太阳的一天。

那天,司言乘坐公交车来到两周前办过年卡的一间大型健身房内。

高琳一年前曾经在健身房里兼过职,闲谈间告诉司言里面有一个员工通道,用密码就能打开。

司言办理年卡的那天曾经试过,发现员工通道的密码没有换过。

健身房有瑜伽课,所以她光明正大背了一个很大的帆布包,

帆布包里,放满了现金,以及她改头换面的衣服。

而那堆奢侈品,司言刻意在食堂遗漏手机,和高琳分开后借经过校友的手机联系快递,把它们寄到夏城的一个代收点。

司言的目的地是儿时父母,在打算生下弟弟后,一家人去度假的一座历史名城。

这件事情,现在只有他们父女才知道。

她之前在图书馆借电脑查过资料,发现与平城相接的夏城便有直达的班线车。

如今的社会乘坐长途汽车的人并不多,有些汽车在驶离始发站时都会有很多空位。

很多时候,司机会在中途停车载客,司言赌的就是这个避开安检监控上车的机会,

当她用密码打开员工通道,望着眼前盘旋向下的阶梯时,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那便是,逃!

当司言一路辗转赶到夏城,取走装满奢侈品的行李箱,来到民宿时,前台看到华南大学的学生证后,便同意替她办理入住手续。

虽然一路上顺利极了,但是她还是不安惶恐到了极点。

这股情绪令她躺在床上的第一时间,便盖住被子蜷缩成一团把自己包裹起来。

只有将自己藏起来,她才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安全的。

躲在被窝里的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无声地祈祷能逃出去,以及这次逃离不会连累任何人。

在无声的祈祷中,下唇瓣被贝齿咬到冒出暗红的血液,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从未断过,雨点不停拍打着窗户,交织成一曲杂乱无章的旋律。

这一曲杂乱无章的旋律盘旋在司言耳畔,将她心底所有的情绪放大百倍。

躲在被窝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里,仿佛有无数颗石子不断落入她心底的湖泊,漾开一圈圈涟漪,令她始终得不到平静。

在凌晨的暗夜里,一个女性独身行走危险又显眼。

所以她在查询离开线路的同时,选定合适范围内,几间平时没什幺生意的民宿,作为躲避以及休息的场所。

很幸运,她在第一间民宿就顺利入住。

只是入住后的时间,比她一路辗转担惊受怕的时间还要煎熬。

躺在床上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像都被无限拉长。

在这样煎熬的时间里,她什幺都做不了,只能熬,只能祈祷。

这种无助的滋味,折磨得她几乎快崩溃。

外面的风雨似乎更大了,窗户被不堪风雨的树枝不停剐蹭,发出刺耳的声音,搅得人越发忐忑不安。

有些受不了的她,在被窝里坐立起身,随后赤脚下床走到窗户边,“刷”的一声拉开窗帘。

此刻,窗外青白色的天际堆积着厚厚的乌云,雨水无情地冲刷这个城市,似乎想要将它湮灭。

这样的画面,令她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

而当恍惚消散,随之而来的是迷茫。

她不知道孤注一掷的结果,是否能得到自由,也不知道得到自由后,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在这一刻,司言忍不住在心底责问上苍,为什幺要她经历也许穷尽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这个疑惑,她想她永远得不到答案,只能带着这个疑惑,就这幺朝未知的前路走下去。

司言睡不着干脆伴随耳边滴滴答答的雨声,就这幺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一分一秒过去,直到青白色的天际浮现霞光,她才转身去浴室梳洗。

二十分钟后,她整理好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和同色系口罩,遮住苍白如纸的脸蛋,便行至床边握住行李箱的拉杆往外走。

现在时间六点整,静悄悄的民宿走廊,只有匆匆的脚步声,以及行李箱滑轮滑过地面的声响。

她顺着指示行走在装修古朴的走廊,不一会儿便走到一架升降电梯前。

当她擡起葱白的小手,打算摁开关时,只听“叮”一声,电梯门猝不及防地打开,缓缓露出站在电梯内的两道人影。

这一幕,使得她顿时惊恐地瞪大布满血丝的凤眸。

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使她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在司言惊恐的视线中,那两名站在电梯内的男女,说笑着踏出电梯,期间没过多留意过她。

直到两名男女的说笑声飘远,她好似绷到极致弓弦的身子才缓和下来。

从电梯门打开到男女远去不过是两分钟的时间,可她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幺漫长。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死亡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其实是望着悬在头顶上,将要落下来那把刀时,心中那种绝望无助的滋味。

她站在原地,擡起空着的左手按在心口低低喘了几口气,待到扑通乱跳的心脏缓和些,才伸出颤抖的手摁开按钮。

半分钟后,“叮”一声电梯门再度打开。

望着空荡荡的电梯,她咬紧牙关,擡起仿佛是灌了铅的双腿踏进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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