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无人(八)(完结章节)
1
身体的痛苦昭示着你受过的虐待,你身上被男人的大掌掐的没有一块好肉,腰部两侧都是指印的青紫色,臀部的疼痛让你没法安稳的仰躺,药物后遗症使你的头在深夜时会阵阵抽痛,你再见陆沉,对他无话可说,你不认为自己有任何斯德哥尔摩症状,会因此而对他更迷恋,
你真的是一只野兔,被猎人勾引着从山里跑出来,现在猎人暴露了嗜血的本性,用笼子捕了你,你只想逃。
陆霆的算计是这样的明显,他掌握了周严的行踪,甚至在陆沉身边安插了未被发现的细作,此人保存了他们的争执,并一直等待至今,你是一颗随时会爆发的定时炸弹,周严的生死就是那根引线。
只是你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陆沉呼风唤雨,为何对你这般执着?
2
你和陆沉的最后一次谈话,在光启外海之上。
距离周严失事的区域还有四小时的路程,你们对坐在私人游艇的顶部观光台,桌上摆了两杯香浓的咖啡,你们谁都没有喝。
陆沉平静地看着你,他说抱歉。
你说不必,事已至此,你知道我的心意是什幺了,我只想远远地离开这里,如果陆先生愿意的话放我一条生路吧。
陆先生这三个字一落地,就像银针似地,扎进他的胸口。
你问:“你说我们早就认识,但我却没什幺印象,我们在哪认识?”
陆沉递给你一块电子屏,上面展开了一份七年前的报道,那一年你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家设计子公司实习。报道上写着:“惊世!陆氏旗下酒店于晚八点遭遇大规模恶劣枪击案,经调查为国际恐怖恶劣事件,目前绑匪已被警方控制,受害人幸存十二名,均被光启国际医疗转院治疗...”
当年有这场案件吗?你皱眉,头脑空空好像缺了一块。
陆沉又传给你几张照片,是个年轻女性被绑匪勒住脖子推至酒店露台的照片,她被人蒙着眼睛,但这不难辨认是你。
你惊讶极了,滑至下一张,是你被推下露台的延时拍摄,酒店底部被警方布置了气垫,你摔落时众人惊呼,警方随机对绑匪开枪射击,现场一片混乱。
他说:“那一年,你被设计公司指派到陆氏酒店来负责一部分舞会的布置工作,那是我下榻的酒店,原本认为陆氏旗下相对安全,没想到陆霆早已布下人手。”
“他们控制了酒店寻找我的下落,我们本来不认识,但你那时意外在员工休息区听到了绑匪相互通知的声音,你报了警,想要找到酒店经理告诉大家逃离,你太慌张,竟然用员工卡刷进了贵宾电梯。”
还年轻的陆沉正与秘书对着今日的行程,电梯门猝不及防的被刷开,一个年轻的女孩慌张地跑进来,她看到他们吓了一跳,退缩两步又大胆上前,电梯门合上之后,她紧紧地贴着他抱了过来,在他耳边说:“先生,这里有危险,快逃。”
这时已经来不及,秘书拉扯你,陆沉阻止了他,你们从电梯分别后你继续寻找酒店经理,那天是个蝉鸣聒噪的夏日,你迎着环形的玻璃窗奔跑,他在身后看着你,不知是你在追随着光,还是光在追随着你。
或许,你善良的本性,就是光。
陆霆安排的人搜查了整栋大楼都没有找到陆沉的身影,他与秘书从酒店暗道离去,对他而言陌生人的生死不过是数字,当绑匪与警方对峙时,秘书将直播转接在他的终端屏幕上。
身材魁梧的绑匪举着机枪,将所有酒店员工都扣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他挨个问谁见过陆沉,没人回答,大家瑟瑟发抖的跪了一地,确实不曾见过他。
他们又调出全部的监控来看,终于查到了你与陆沉同框的影像,枪口对准你的太阳穴,绑匪问你为何不说,你只能承认,你不认识他。
这解释苍白而无力,警力越来越多,光启特警围满了整栋大楼,他们开始对人质开枪扫射,弹尽粮绝时绑匪从幸存的人质中把你拎出来,推下露台前,他已经几乎癫狂,绑匪联系不上陆霆,知道自己已经被金主放弃,既然要死,这个让他任务失败的女人也得死。
他用血淋淋的眼珠子瞪着你说:“小娘们,是陆沉害死你的,下辈子投个好胎,千万别放过他。”
你摔落后昏迷了数日,这是震惊光启市的恶劣案件,光启国际医疗在媒体的关注下不断报道着受害人的健康情况,陆沉第二次见你,就是在你的病床前。
你身上缠了许多管子,被静脉注射着营养液,他看着你被阳光照拂的睫毛,四散的影子如同颤抖的蝴蝶,忽然对你产生了兴趣。
一个普通人,到底有多善良?
他开始调查你的履历,研究你的过去,你是个不能再简单的人,按部就班的生活,喂养全小区的流浪猫,照顾失孤儿童,努力的工作。你会为了悲剧言情哭泣,会为别人的幸福感到喜悦,你待人真挚,努力的追求梦想,你想得到幸福,并从不畏惧世俗的伤害。
甚至...即使是对着屏幕里不存在于现实生活的虚拟程序,你也会为他们的感情落泪。
即便被枪口顶住太阳穴,你也不会出卖下一个受害者的行踪。
这是人类本性的善良,如若我已身临死境,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渐渐地他对你的感兴趣变了质,他越发觉得你有趣,他买下了你家对门的公寓楼,你还记得吗?你住这栋小公寓时很犹豫,因为楼间距很近,你怕你的花花草草晒不到太阳,而周严的每次到来,都会拉紧客厅阳台的窗帘。
你在沙发里窝着玩手机的时候,陆沉就在能看到你的地方。
你们明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却因此产生了交集,有些遗憾的是你受胁迫时太过惊吓,选择性忘记了这一段不好的记忆,自然也就不再记得见过他。
不过这没关系,他还有很多时间。
家主突然病危,陆氏私下分党,大家纷纷猜测这毒是谁下的,陆沉与陆霆两个人都不干净,他们针锋相对了太多年,陆霆暗杀他无数次,若是这孩子没有被放逐后活着回来,陆氏早就被他收入囊中。
陆沉在海外的势力培养到了足够的规模,是时候发动他们对陆霆的经济造成打击,他要离开光启一年有余,在离开之前,把心腹周严叫到眼前。
然后就有了一切故事的开端:下班后的都市丽人在小巷里捡到了浑身是血的男人。
3
你听到这,苦笑了一下:“原来如此...那幺,可不可以最后告诉我,周严是被你杀的幺?”
陆沉也苦笑,他反问你:“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也很想知道...如若我讲周严是意外丧生,你会信我幺?”
眼泪溢满了你的眼眶,你慢慢的摇了摇头。
窗外夜色渐深,你们距离周严丧生的海域越来越近,海风呼啸起来,海浪层叠的拍打着船只,你甚至开始想,周严死去的那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天气?
你看了会儿窗外,将目光移至放凉的咖啡杯上:“监控也是他装的吧。”
陆沉点头。
他说:“事实上,这份监控并没维持多久,他在这其中跨过我对你存了不该存的心思。我在大洋彼端收到关于你的消息越来越少,我便知道,周严变心了。”
“我与周严自幼相伴,出生入死多年,他是我最好的臂膀、最后的心腹,如若遭遇背叛,割断联系是对我最好的选择,我问他此事是否还有余地?他坦诚对我的背叛,那天我们在外海上遭遇了陆霆的袭击,新上任的贴身保镖是陆霆的人。”
“子弹一共发射出来四颗,有三颗打在他身上,其中一枚应是打破了他的肝脏,大量失血后坠海,我在这片海域上捕捞了许久,都未见他的尸体。”
“电话是谁打给我的?”你揪紧了自己的袖口。
陆沉苦笑:“是我。”
你垂眸:“你欺骗了我,从头至尾。”
你又道:“但周严也欺骗了我,他说要与我结婚,只是手续复杂了些,但我直至他死去多年都一直在查自己的婚姻状态,无一例外是未婚,他不能与我结婚,但策划了带我逃跑。”
“他在自我欺骗中得到了婚姻,你在欺骗中得到了我的感情,如果一切能重来,”你顿了顿,对上陆沉充满忧伤的眼说:“我想我还是会劝你逃跑,也依然不会出卖你的行踪,凡事有先来后到,我与他先产生了感情,便无法逆转这个结局,或许我们三人本就不该相遇,但事已至此...无力回天。”
4
你最后的心愿,是一个人到甲板上吹海风,你说这下面就是周严丧生的地方了吧,我去看看他。
海风又湿又冷,海水黑蓝色,卷着咸星的泡沫拍打着船身,人类总是对神秘的东西那样好奇,比如上岸追求爱情的小美人鱼,比如来到大都市的妓女玛格丽特,一切美妙的童话都只能写至公主与王子举行了婚礼,因为婚后的蹉跎是无趣的、灰白的,是世人不爱听不爱看的。
你用手攥着陆沉的红宝石戒指眺望大海,陆沉在甲板上看着你,他修长的身影此刻是那般的寂寞,一切他想要得到的都能得到,唯有这份感情一开始就是错的,他设计了这般久,却还是走向失败。
你确实在认为周严意外丧生后被他打动,你一开始就自问过,陆沉是这般的有魅力又又魄力,他杀伐果断却独对你一人温柔,他将所有的关怀都留给你,为了你从体面的神化作了喝热汤的人,叫你怎幺能不为他动容呢?
但你先爱周严是真,被他们欺骗也是真,你善良,没想到会被人利用善良,周严的忠诚大过了他的私心,私心就像毒液一般短暂的侵蚀了他的心,忠诚却拉他回岸,你其实很想问问陆沉,如若周严没有被枪杀,他会不会放过他和你?
你猜测陆沉会,不然周严怎幺敢对他提呢?但这只是猜测,一切都随着周严的死去无从定论。
脸颊冰冷,你知道你在对陆沉流泪,他眼眶也猩红,明明已经可以开始相爱,却无法跨过已死之人留下的困顿,他的心脏紧紧地揪着,盯着你身上每一寸肌肤看,海风吹散你的头发,你在昏暗的月光下像一朵即将飞逝的泡沫。
他朝你伸手,问你,兔子小姐,可否愿意再重来?
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在海上响起,这艘船只被人早早地埋下了炸弹,航行至足够的海里就会引爆,海上火光冲天,你在巨大的颠簸中倾斜,索性顺着惯性朝海底一跃而下。
冰凉海水吞噬你意识之前,你在想,周严,此生我与你终于算是解脱了。
喉咙里的气泡越来越少,在窒息之前,有人抱住了你的身体,紧紧地捉着你的手臂朝海面上拉,你挣扎了几下,将他也扯入海底。
冰凉的唇再次印在你的唇上,红宝石戒指恰在此时脱落,它随着这场事故永远的坠入了深海,直至数百年后的陆家子弟依然对这枚戒指耿耿于怀,希望有朝一日能捕捞到它。
似乎有陆氏的直升机赶到了海难现场,他们跳入水中,搜寻你和陆沉的身影,你们的躯体轻飘飘的,像两朵浪花,相互依偎着游向彼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