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

陶亦桑2020年大学一毕业就来了上海,她是个北方人,从小在一座北方小城长大,大学又在另一个北方城市度过四年,因此天然就对南方带着滤镜般的向往。

于是一拿到毕业证,就和同样是北方人的室友一拍即合,两个22岁、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千里迢迢地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一头闯进了这个被大家称为“魔都”的地方。

她们没有闯荡大城市的经验,但好在现在互联网发达,衣食住行都可以通过一部手机搞定,等解决了至关重要的吃住问题,接下来就是大海捞针一般地投简历、找工作,约时间,然后坐两小时起步的地铁,一家一家地去现场面试、笔试。

那时候正值七月,虽不算上海最热的时候,但是要顶着大太阳一家一家跑,两个星期下来,两人齐刷刷黑了一圈。

陶亦桑最先屈服了,她本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慢慢找,却在半个月后同意了一家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公司的offer,原因无他,这家公司包吃住——而且住的地方离公司骑车只需要十几分钟,对于习惯了每天坐两小时起步的地铁去面试的陶亦桑来说,这个诱惑过于强大。

于是陶亦桑周日就收拾行李搬了过去。

因为不知道宿舍位置在哪儿,便拖着行李箱先去了公司。那天明明周末,公司却很热闹。进门的休息室里有几个人在看电影,其中一位最先看到她,很热情地迎上来:“你好,是小陶吧?”

小陶——这就是职场人的称呼吗,小加姓氏,陶亦桑心道,那她还得多谢他没再“小陶”后面再加个“红”字。

这般想着,陶亦桑脸上却不动声色,腼腆地笑了。

那人接着自我介绍:“我叫常鸿飞,你来得有点早诶,吃饭了吗?”

没吃,因为她今天睡到中午才起,赶在十二点前吃了个早饭,收拾好行李又睡了个回笼觉,也没化妆,直接坐了近三个小时的地铁赶了过来。

但是看他的意思,如果陶亦桑回答没吃,恐怕他下一句就会说,那刚好在这一起吃吧——桌子上有一摞盒饭,陶亦桑猜这应该就是工作餐了。

所以她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点头:“吃了。”

常鸿飞点点头,转身向她介绍另外几个正在看电影的人,他嗓门很大,却也因此有种不拘俗套的大方:“那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平时主要是设计平面的,叫陈旭,旭日东升的旭;这个叫程永煜,是视频部的后期特效师……”

陶亦桑跟着他的声音,视线落在对面两人身上,逐个朝他们微笑、点头,然后启唇:“你好、你好。”

介绍完外面两人,常鸿飞带着她朝里面工作间走去。

工作间空间不大,两排桌子,七八个工位,每个位子上都放了至少一个显示屏,桌子底下电脑机箱“呼呼”运转。这时候工作间只有一个人,还是陶亦桑面熟的,她知道他叫刘云辉,也是面试她的人。

“这位你已经认识了,刘云辉,是后期剪辑师。”

陶亦桑依旧微笑,点头:“你好。”

只是这次的笑容真挚了许多。

刘云辉面相有些老,看起来跟快三十了一样,其实陶亦桑看过他QQ上的个人信息,他只比自己大两岁,96年的。

“暂时在公司的就这几个人,还有几个——”

他话没说完,一道人影从里面房间走了出来。

陶亦桑转头看过去。

那人穿了条黑色运动裤,脚上踩一双拖鞋,胳膊朝上举着,正把一件灰色短袖往身上套。

等穿好了衣服才看到休息室里坐了个女生,下意识停了脚步,两人对视,陶亦桑看到了他眼里的茫然。

常鸿最先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地:“啊江俨!外面有女生呢,你怎幺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那人愣了一下,大脑大概因为刚睡醒而有些反应迟钝,他又朝前走了两步,这才想起来,朝陶亦桑道歉:“对不起。”

陶亦桑自然摇头说没关系。

常鸿飞便指着他说:“江俨,俨是严格的严加一个单人旁,是我们公司的摄像师。”

陶亦桑只得继续点头微笑:“你好。”

把公司仅有的几个人介绍完毕,常鸿飞领着陶亦桑出去:“我带你去宿舍吧,顺便先去超市买一些生活用品。”

他边说着边自然而然地拉起行李箱拉杆,朝外走去,陶亦桑愣了愣,忙受宠若惊地跟了上去。

等电梯的时候,那个叫做江俨的人汲着拖鞋从他们身后路过,手里提着牙膏牙刷,应该是准备去卫生间洗漱。

常鸿飞看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便说道:“你再睡会儿吧。”

江俨头也不回,从嗓子里懒洋洋地挤出一个“嗯”字。

胡子长得像是好几天没刮,头发也长,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邋里邋遢,跟个流浪汉似的。所幸身材不错,身高腿长,还有腹肌——这就是第一次见面,江俨留给陶亦桑的全部印象。

至于后来陶亦桑问江俨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他眼神有些迷茫,仔细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搜肠刮肚般地找出来一个形容词:“额——健康。”

健康?陶亦桑也愣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她黑!顿时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愤愤地想,能不黑吗?!为了在大上海找工作,她可是在太阳底下足足奔波了半个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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