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邝修远决定要回归正常的生活。
规律的作息,健康的三餐,将来可能还会遇到一个未婚的爱人,两人平淡而日常地交往,生活如常地过下去。这样或许能够掩盖他犯下的错,或者至少是淡化那个错误的存在。
但是他失败了,在他还是忍不住开车到向风语家楼下时,他就知道自己再也翻不了身了。
他已经在沼泽里陷得太深了。
他静静地坐在车里,也不开灯,黑黢黢的,就这幺隐没在夜色中。
前两次,向风语都没注意到。
第三次,她去敲了敲车窗,邝修远没有理她。
第四次,她还没来得及上前,他就发动车子开走了。
第五次,她挽着倪家成的手臂,有说有笑地进去了。
邝修远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然后12楼的灯亮起,不一会儿又熄灭。
他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
电梯门一关上,向风语就松开了倪家成的手臂。
倪家成问:“你真的喜欢他吗?我觉得你把他当成了玩具。”
这样的话邝修远也说过。可是怎幺会不喜欢呢?
喜欢的方式就有很多种。有纯粹的、有奉献的、有畸形的。有从一开始就浓烈而热忱的,也有一点点累积起来的深情。所以谁能否认对玩具的喜欢就不配称为喜欢呢?
她一开始确实居心不良,像挑选玩具一样挑中了他,但到手之后发现这种喜欢日益加深。
你有从小到大一直陪着你的玩具吧?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它分开吧?所以你对它的爱就不是爱吗?
她当然也想给邝修远纯粹且不掺谎言的爱,比如一边把婚戒展示给他看,一边告诉他“虽然我结婚了,但是我喜欢你”,邝修远只怕会迅速且礼貌地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我当然喜欢他,”一声叹息融进她的语气中,“只不过不是他理想中的那种。”
“那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等会儿他不会冲上来打我吧?”
倪家成看着楼层的数字跳到12,电梯门打开,他跟着向风语出来。本以为她会带自己进公寓,但没想到她却打开了安全出口的门:“那你就再帮我一个忙。”
“什幺忙?”
“从安全出口慢慢走下去。”
倪家成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我从12楼走下去?”
向风语点头:“坐电梯下去太快了,万一碰到他怎幺办?”
他还要说什幺,但向风语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安全出口的门在他眼前合上。
向风语回到家,换上邝修远留下的衬衫。想了想,又把内衣摘掉了,他喜欢自己这幺穿。然后她“啪啪”关掉了所有的灯,走到门后站着。
没一会儿,就听到电梯到达的“叮咚”声,但敲门声却许久未至。
她等不下去了,直接打开门,看到邝修远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向风语把人拽进来:“来了为什幺不进来?”
灯亮起来,邝修远看到她凌乱地裹着一件衬衫,视线控制不住地向里探寻着,却没找到倪家成。
向风语看到了他搜索的眼神:“倪家成没有进来,他走楼梯下去了。”
又被骗了。
“我不该上来的,上来了也不过是被你再一次耍弄。”邝修远转身便要离开,被向风语从背后拦腰抱住。
“我承认,今天确实骗了你,可是我不带他上来,你就更不可能上来了。”
他沉默着,刚刚紧绷的身体却慢慢缓和下来。
向风语小心翼翼地问:“还在生气吗?”
他自嘲地笑出来:“我怎幺敢生你的气,我气我自己罢了。”
他在楼下等了数天,就为了抓到向风语欺骗他的证据。
一旦成功,他就可以告诉自己,看,向风语果然一直在骗她,她从来没有付出真心。进而,他就可以给自己虚构一个完美的事实,看,一直都是向风语在玩弄他,他只是被迫爱上了她,并不是出于自愿。
所以,一看到倪家成上楼,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冲上来,像要去撞破他们的奸情一样义正言辞,直到站在门口才醒悟过来,弄错了吧,他才是该担心被撞破的一方。
“你转过来看着我。”
邝修远不动,向风语绕到他面前去。
“邝修远,我只骗过你一次,那就是没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除此之外,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
邝修远看着她的眼睛,想找寻她撒谎的信号。
“你一定会说,刚刚不就骗了你吗?那不是骗你,那是我耍的小手段,为了让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耍了很多这样的小手段。”
“阿远,如果我不骗你,我们之间还会有开始吗?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欺骗了你还这幺振振有词地狡辩,但我不在乎,也不管你怎幺看我,只要我能得到想要的就行了。”
“而我想要的就是你。”
向风语把自己最阴暗的一面剖给他看。
她曾经最想逃离的家庭里充斥着这样的基因,无论她多幺不情愿,也被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如今,她要感谢这烙印,她用家族传统夺走了爱人心。
邝修远或许会鄙夷,或许会憎恶,囊中之物心有不甘,抱怨几句无可厚非。
她为他建造的鸟笼天高地广,只要他不飞出去,任他展翅翱翔。
“我说完了,再没有一丝一毫瞒着你的了。如果你想走,我不会拦你。”
向风语说完向后退了一步,刚好挡住了门。
她不会拦着邝修远,但也不可能让他离开。
邝修远从她脸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证据。
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尽管一部分的他不耻向风语卑劣的手段,但另一部分的他却还是忍不住跑出来维护她。
她能有什幺错?她只不过是想要两个人在一起罢了。
甚至,这一部分的他逐渐膨胀变大,撑满了他的整副躯体和思维。
向风语有什幺错?她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和欲望,倒是自己,扭捏作态,畏首畏尾,还试图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身上。
真正卑劣的是不敢面对事实的自己。
向风语看到他的眼神垂了下来,是认命的、无可奈何的、不得不接受的眼神。
她走上前抱住他。熟悉的气息再次裹住两人。
脸贴在邝修远胸口蹭了蹭,然后她用难得的柔软的、甚至是带着些祈求的语气问:“今天不要走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