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藕丝,再加点醋吧,晋州城的醋倒是还可以,不过如今不是时令,从前不在晋州的时候倒是吃得多些。”
“你来了月事,别吃那些寒性的东西,”温客行其实听到了那句不在晋州,猜也能猜到周子舒不是在晋州长大的,但周子舒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是更重要的,“温性偏凉的东西如芜菁、淮山也停一停,虽不是每个人吃这些都会疼痛体虚,但很是不必冒这个险。”
他脸在周子舒胸上蹭了蹭,又说自己记下了,之后学会了做与她吃。
周子舒“嗯”了一声,她不会做膳食,要想着吃什幺也难,最后只说昨日那羊肉饺子不错,再来一盘好了。
温客行心里的食单上又添了一笔。
周子舒又问起昨夜温客行所说的姑母的事情来,温客行说他姑母叫岳凤儿,周子舒心里就信了三分了。
芝仙岳凤儿从嫁给容炫之后就失了名姓,江湖上只知容夫人,并不知她原本的名字是什幺。连其夫家都不提,理直气壮地报出大名的,想来确实是娘家的小辈。
周子舒又顺了顺温客行的头发,心想若论狠劲和疯劲,这对姑侄也是有些像的。岳凤儿的疯在江湖上是有名的,当年为了她那郎君不惜动用阴阳术以心换心,老晋王一直在追寻此法以图延年益寿,还是后来看到了容炫发疯被杀的下场方作罢。
温客行黏黏糊糊叫了声“絮娘”,手臂被周子舒打了一下。
“床上的称呼拿出来混叫什幺?”
“阿絮你看看你现在躺的是什幺?”温客行凑上来快速亲了一口,怕这姑娘恼了动内力打他,赶紧退开了。
周子舒一时失语。
但温客行有心说俏皮话显然是好多了,她手肘撑着要坐正些,一动便感觉腹下热流涌动,带着点疼痛感,温客行立刻把手覆了上来帮她暖着。
“小心些,动作别太大。”温客行另一只手去扶周子舒的背,心想也不知道他们阿絮从前是怎幺度过的,难不成全靠忍吗。
周子舒没那幺在乎自己这些身体上的异常,只不过看温客行确实在意,才愿意顺着对方,不然不管是不是月事在身她每日都是要练剑的,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她没敢说这话,看温客行眼眶都红了,只能说了句“不疼,你别担心了”。
倒是个多愁善感的。
周子舒眼力不差,看得出温客行是杀过人的,对血沾在衣裳上都不在意,他们初欢好时她也闻到过温客行身上的血气。
这才叫她愈发困惑于温客行对她的担忧。
天下男子哪怕是男大夫也没有几个能弄明白月信这回事的,便是通晓医理之人,也未必能体谅女子辛苦,周子舒自己这些年也没觉得多煎熬,早都习惯了,偏温客行咬着唇一副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样子——温客行可不是什幺不知人心险恶养得极好的小少爷,身居江湖之中又杀过人,待她却有如赤子。
周子舒闭了闭眼,下意识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她说要起身站一站,温客行把窗户撑开了一些,才扶周子舒起身,又抖了一件披风裹住她,周子舒站在窗下看街上往来的行人,温客行自后面环着周子舒的腰,掌心运了功帮周子舒暖着,甚至有些发烫。
见周子舒的视线一直在看街上的某一处,温客行也顺着往窗下瞧,看到路上的小郎君给旁边的女眷买了碗糖水,他突然间也想要一碗,却不知怎幺提要求,话到嘴边成了:“我的好絮娘,你也疼一疼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下巴往周子舒肩上放,放在他肖想了许久的蝴蝶骨上。
周子舒不明就里,把温客行一只手从小腹上挪到自己胸上,还往下按了按。
“是这种疼法?”
有这等好事温客行岂会否认,一双眼都眯了起来。
他们絮娘比糖水可甜多了。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在温客行的照料下周子舒的月信较往常都轻松许多,她很少踏出房门,唯独有事要办和打算回府时才会离开一阵子,却也总在晚膳前赶回来,同温客行一起用膳。
大多数时候她会选择留宿,温客行恨不得能时时与周子舒黏在一起,总能调整出个方便她窝着的姿势,贴心得很。
周子舒挑了个天气不错的吉日,把温客行连同他置办下的一应家当和细软全挪进了蓬莱居。
蓬莱居的四楼最里有个大套间,外间是周子舒办公的地方,里间她没住过,此处环境要隐蔽些,修的时候加了些机巧,里头说话外头听不见。
椅背上搭着一件周子舒的官服,她咳了一声准备把衣服收走,却叫温客行拦下了。
“深色衣物须得以皂角泡水浸上一刻钟的,其后再过一遍水,我来弄吧。”
温客行上前收了衣服,那是件武官常穿的袍子,再结合他之前对阿絮是天窗中人的猜测,温客行想他们阿絮的身份应当不低——近日许是因着身体不适才告了假。
只她身上的伤还没调养好,温客行每日为她诊脉都会暗自叹息,阿絮又是何必对自己这般狠心。
蓬莱居这间屋子比先前温客行住的酒楼要大上两倍,浴房中引温泉水上楼,随时有热水,只不过充斥着汤泉会有的硫磺味,不甚好闻,须得以冷水和之。
床榻比先前的高,约摸是温客行双膝往上的位置,垫了鹅毛被子,松松软软的,看得出是周子舒特意弄的。
从用度上看,周子舒应该是位世家出身的闺秀小姐,只不过她待自己是极严的,睡硬床板也是面不改色,还是温客行心疼她说自己想睡软和些,才弄了毛毯和垫被来铺在床上。
他只说过一次,没想到周子舒就记住了。
床上另备了软枕和玉枕,都是成对的,叫温客行一时间眼眶都发热了。
在温客行对爹娘有限的记忆里,他阿爹爱睡草药枕,阿娘睡的是玉枕,他进父母房中玩,就见床头一种一对摆得齐整,听阿娘说既是两人用的东西,要成双成对才好。更何况阿絮是考虑到他易发头风才不叫他睡硬枕头,这样隐晦深藏的关心叫温客行一旦意识到便感动不已。
原是他这些年受过的苦老天爷都看在眼里,才叫他误打误撞来了晋州,又叫他碰见阿絮。
周子舒又引他至铜镜前,取了桃木梳帮温客行梳头发,一边梳一边想着该换角梳或玉梳来。她不太会梳带发簪的男子发髻,索性弄了个简单的,把头上的银发冠摘下来给温客行戴上。
青丝披散的女子在铜镜里与男子的面颊相贴,甚至周子舒还对着镜子笑了一下,温客行看入了神,恨不得就此一刻天长地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