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迈凯伦720s低调驶入东山墅,龚晟彬匆忙瞟了眼身旁的姑娘。
她上身穿着裁剪利落的白色西装,内搭一件黑色抹胸,下身是件宽松的白裤子。墨发肆意散落,整个人丰盈白皙,清艳绝伦。
然而今天她的态度很冷淡,见面以来总共说了不到五句话,多数时候都在低头看手机,无论自己提起什幺,始终表现得兴致缺缺。
这种感觉无异于看着自己精心供养的名贵瓷品产生裂纹。
他这才有些慌了。
“宝宝,你怎幺了?心情不好吗?”边转方向盘,边分神观察她的表情,企图从中抓住情绪变换的蛛丝马迹。
她拨开肩上的碎发:“我没事。专心开车。”
龚晟彬心里咯噔一声。
说没事就是有事,表现得风平浪静就必定会秋后算账。
将车子停稳,他本想先把话讲清楚,免得一会吃饭闹得太难看,没想到她视若无睹,推门就走。
一早就等着的董倾雨见状,忙吩咐阿姨把饭菜端上桌:“桐桐,来洗手吃饭。晟彬呢?”
“阿姨我在呢,礼物给您放这儿了啊。”
见他提着满手礼物进来,彬彬有礼,董倾雨眉开眼笑:“你这孩子,每次来都这幺礼貌,一家人何必客气。”
龚晟彬笑笑不说话,洗手后挨着董姝桐落座。
口袋里,手机频繁震动,他猜是许抒恬的消息,只按兵不动。
今早她说自己要去做美甲,他就顺势邀人一块吃晚饭,没几句又顺藤往上爬,干脆连美甲也陪着一块做了。
这些董姝桐全都蒙在鼓里。而出于各种原因,他并不打算提。
就当见个朋友。
饭桌上基本只有董倾雨和龚晟彬在聊天,董姝桐埋头吃饭,没怎幺搭理他夹过来的菜。
夏天傍晚的气温燥热,蝉鸣知了聒噪,煽得人心难以平静。
趁家里阿姨收拾碗筷,董倾雨擦擦嘴,问:“晟彬啊,你们谈这幺久了,感情挺稳定的,你家里人那边的意思呢?”
这才是今天的主题。
他一愣,表情闪过刹那慌乱,又很快掩饰过去,摸摸鼻尖:“我家里当然很满意桐桐。”
“哎哟,那就好。等过一阵,找个好日子,咱们一块吃个饭,商量商量?”
两家父母会面聚餐,自然是要商议结婚的意思。
董姝桐擡眼。
“妈。”
这声算得上今天她情绪波动最明显的一次,瞬间将龚晟彬的心提到嗓子眼。
或许看出她的不情愿,又或许不想在外人面前争吵,董倾雨张了嘴却没说话,暂且按下不提。
“我先送你回去吧。”董姝桐转头,主动对他说。
“哦,好。那什幺,阿姨再见,等得空我再跟桐桐一块来看您。”
董倾雨笑着朝他挥挥手。
院里小池晃映着影绰交纵、游荇一般的波光,鸟啼如奏乐,横在二人的沉默之中。
纵然有心哄一哄,也不敢贸然开口,生怕火上浇油。
“最近很忙吗?你总是不回信息,也见不到人。”她语气同眼神一样冷,“我其实很讨厌现在这个状况。如果你觉得彼此不合适了,我们趁早和平分手,不必闹那幺难看。”
此言一出,龚晟彬心中的大石头非但没落地,反倒更沉重,拽得整个人摇摇欲坠。
“没有,你听我解释——”他脱口而出。
董姝桐不为所动:“上车说吧,别让我妈听见。”
关上车门,她打开车载蓝牙,音量调到80%。
第一首歌就是《慢冷》。
“桐桐。”他眼角湿润,拿出十足真诚的态度,“这段时间忽略了你是我的错,但我这幺努力,喝那幺多酒,低声下气求一份合作,就是为了能够配得上你。”
“……”
“我知道,是自己不好,可我真的想快点弥补我们之间的差距,不希望以后让人说我们的闲话。等过几个月我这边稳定,买好婚房,我们就结婚吧。”
董姝桐转过头,正视他诚恳的表情。这张脸好似和一开始没有区别,但就是觉得物是人非了。
结婚对于她来说无足轻重,一张纸,一个本,说不清楚谁才是受益者。结婚不是女人的天命。必要时候,只会成为她的武器,不一定是好事。
而严格意义上,龚晟彬是董姝桐的初恋。
两人相识于一场聚会,董姝桐顶着所谓R大校花的名头,不知多招人。
托这张脸的福,她身边永远不乏示好的对象。见过五花八门的追求方式,以及形形色色的异性。
对面什幺货色她多看几眼就清楚。
正巧有个大三的学生会学长,借话题使劲往她身边凑。即便董姝桐已经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周围同学交换着眼神,敢怒不敢言。
还未等她发作,突然一道身影越过人群,硬生生从中间把人挤开,甚至后来还替她挡掉了所有借酒搭讪或前来试探的男生。从头到尾都没邀功请赏,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
后面的事顺理成章。
他们加了联系方式,在那晚累积的好感下,尝试彼此了解。
龚晟彬的追求方式区别于她遇见的所有人。循序渐进,始终保持分寸。
他会因为她不喜欢烟味而戒烟;会为了她的生理期忙前跑后,煲汤、送暖宝宝,面面俱到;会因为她不经意的一句话,仲冬凌晨四点开车去邻市,只为带回一份热腾腾的早点;也会费劲心思,熬夜通宵,给她准备一份生日惊喜……经历这些真诚地示好,哪怕五百年前冰山上的石头都会被焐热,更何况是父母离异,在单亲家庭长大的董姝桐。
被爱就像中彩票,谁也不知道明天轮到谁。
爱情和男人她一个不信,却决定给他机会。
可那些华而不实的回忆,把她困在面包屑式的亲密关系中,反复拉扯,患得患失。
换成以前,她可能又会在龚晟彬避重就轻、言辞恳切的道歉下心软。可惜董姝桐经过这两年的历练,早就不是以前轻易给个大饼就能吃半辈子的姑娘了。
她给过机会,而他的答案不尽人意。
这件半干不湿的衣服,穿上难受,脱下又冷。
大概人吃过痛才会记住教训。
“我们各自冷静一阵吧。”
......
回到家,董倾雨没有察觉女儿的异样,总以为小年轻黏糊,分别前难免温存:“你改天上门拜访,旁敲侧击问一下,最好赶紧把结婚这事儿定下来……最快明年完婚的话,30岁之前就能要孩子了。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桐桐?”
两辈观念碰撞最难理清。谁都不能说谁是错的,谁也不肯退一步。
头疼欲裂,她重重叹气:“妈,我一个四肢健全,有学历有样貌的人,还养不活自己吗?”
不婚不育到底是怎样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难道女人们的价值只能凭借婚姻体现吗?
打小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是懂事的乖乖女,是最不能离经叛道的人。董家一向传统,退一万步讲,别的事都好商量,唯独生儿育女,长辈们绝不妥协。
原本无所谓的人,都快逼出逆反心理了。
“别混淆视听,这性质哪能一样。”
“怎幺就不一样了?”她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怎幺就到谈婚论嫁了?”
“晟彬那幺好的孩子,凡事对你百依百顺的。我对女婿要求不高,听话、对你好就成。桐桐,不生孩子都没关系,妈妈只希望将来我离世,能有个人陪伴你、照顾你。”
“以后的事,以后再论。”
“再拖几年太迟了。结婚以后你专心事业,晟彬入赘替你料理琐事,夫妻俩把日子过好就行。”
“您不用劝了。”董姝桐摁着太阳穴,“我有规划,您逼我只会适得其反。再说我和他……我们估计走不到婚姻这步。”
“董姝桐!”气急败坏之下,董倾雨拍案而起,“你最好听听自己现在说的什幺混账话?老娘辛苦把你养大,送你去国外读书,就是为了让你忤逆我吗?滚!”
憋回因一时气急涌上的眼泪,她不再试图让母亲理解自己,转身离开。
傍晚的火烧云晕染天际,吻别白昼,连风都像着了火,闷热无比。
脱掉外套,倒进沙发,在二十三度的空调里渐渐找回七魂六魄。
郑婕打来电话约她喝酒,董姝桐有点倦,但依旧答应下来。对面让她盛装出席,她看着沙发上躺得四仰八叉的自己,没回答。
“OT还是PH?”
思索片刻,徐徐起身,拢起半边头发:“PH吧,他们新开了分店,可以去看看。”
“行,我跟老板预定。”郑婕爽快道,“穿体面点啊,整点排场。”
“能穿睡衣拖鞋吗?”
“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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