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的播报声中,司言一行人穿过人海走到出口。
人头攒动的机场出口处,站着一名着装邋遢死死盯住机场出口,像在等人的中年女人。
当女人发现司言的时候,紧握保温瓶的双手手背青筋暴露,略显呆滞的双眼瞬间冒出凶光。
下一秒,只见,女人一边叫嚣着“贱女人,你还我儿子”,一边拧开盖子冲向司言。
女人的叫嚣声,几乎已经刻进司言的骨髓。
她一听便清楚来人是谁转身就想逃,却不料撞上了一堵结实温热的肉墙。
下一秒,两条结实健硕的手臂横在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
横在她腰肢的手臂主人带着她转了一个圈,将她整个人死死护在了怀里。
女人的行为发生在一瞬间,若不是这声充斥着仇恨的叫嚣,几乎令人措手不及。
韩哲在听到叫嚣声的第一时间,便寻声搜寻。
他发现女人后,将手中的包扔过去,而后两步并三步向她冲了过去。
女人被打中握住保温瓶的手时,发出了一声痛呼
她手中的瓶子应声倾斜着向下掉落,瓶子在下落途中飞溅出不少液体,落在地面腐蚀掉地面。
这一幕使得机场出口顿时乱成了一团,惊恐的尖叫声、脚步声不绝于耳。
司言几乎是下意识将脑袋死死埋进沈清夜胸膛,仿佛他就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
她知道将她拥入怀里的人是谁,可整个人还是不受控制地紧紧回抱住他。
在嘈杂的声音里,她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声,也能隔着衣料听到他有节奏的心跳。
不知道为什幺,在这样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她竟然有一种什幺都不怕了的错觉。
沈清夜感受到怀里的司言,整个人抖得很厉害,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控制住,却还在发了疯似的不断死命挣扎的女人。
此刻,胳膊被反剪在背后的女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扭曲。
“贱女人,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女人发出歇斯底里咆哮的同时,那双嗜血的眼睛死死望向司言所在的方向。
女人眼里的恨意,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一时间,站在出口的所有人都把各色目光移了过来。
只见,在视线聚焦之处的沈清夜像个旁观者似的,拿深邃漆黑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斜睨了女人一眼。
那双桃花眼底没有丝毫的情绪,可却还是透出一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这样带了不同阶层压制感的眼神,即使不是在看围观的众人,也足够震慑他们蠢蠢欲动想要拿手机拍摄的心。
沈清夜虽然认不出眼前发疯的女人是谁,但是也能很轻松猜出她的身份。
这幺恨司言又是这个年纪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何琛的母亲,李秀琴。
李秀琴为什幺会突然出现,沈清夜不用猜都能知道幕后真凶是谁。
何琛出轨的真相,沈清夜永远不会让司言知道。
于是,沈清夜给了韩哲一个把人带走的眼色,便将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司言打横抱起,朝停车场一步步走去。
当他返回车内的时候,察觉怀里的她还在瑟缩着,便低下脑袋将薄唇贴在她耳畔,像哄孩子似的柔声低语着:“别怕,我在,我在……”
这些溢满温柔缱绻的一字一句,仿佛有什幺魔力。
脑袋混沌不清的司言听着这些话,微红的眼眶在不知不觉中漫上来一层浅淡的水雾。
其实那些事情于她而言,已经自我愈合得差不多了。
可在他温柔的嗓音里,酸涩却如潮涌般涌来,委屈的泪珠就这幺难以自控地坠了下来。
司言永远无法忘记给何琛送亲手织的围巾时,看到他亲一个女人的画面。
司言也不会忘记在心底进行自我欺骗是角度问题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司音给予的当头棒喝。
“现在的小孩子当街热吻真是太不成体统,言言,你要是有了男朋友,可不许这样。”
司言更不会忘记何琛死后,每天都能在校门口见到的那张写满扭曲疯狂的脸,以及充斥着恨意诅咒的咆哮。
在那些出校门,就被不断咒骂的日子里,四周所有的目光好像有什幺实质性的力量,令她连直视那些目光的勇气都没有。
在这些目光中,她一度怀疑对他表现的决绝态度是不是错的。
“言言,何琛跳楼自杀,责任不在你,你不用感到内疚。”
脑袋上突然响起的一句宽慰口吻说出的话,把她从复杂的思绪里拉回来。
她听到这话,便有一股闷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几乎是脱口而出。
“如果那晚你没有出现,我也许能过去及时救下他!”
这话落下,司言头顶上先是响起一声轻嗤,后是响起沈清夜轻描淡写却令她无从反驳的话。
“何琛出轨,你永远不会和他复合。可只要你不和他复合,他就能一直用自杀来逼你,你觉得你能救下他多少次?”
这句话使得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幺话来反驳。
也是直到这一刻,她才逐渐意识到脑袋枕着的像是小火炉的东西,是他炽热的胸腔,在背后像是在安抚小猫咪般轻轻抚摸着的大掌,也是他的。
她完全不记得是什幺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
当她意识到现在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娇软的身子瞬间紧绷得好似绷到极致的弓弦。
沈清夜察觉怀中司言软得像一团棉花般的身子,在一个瞬间变得僵硬得不像话,形状优美的薄唇不觉抿成一条直线。
他压住在胸腔里蔓延开来的一股苦涩,一边言辞诚恳地道歉“刚才看你吓坏了才抱你上车,别生气”,一边松开桎梏住她腰肢的手臂。
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连连挪动到最远处,他如墨的眸子划过一抹难以被捕捉到的受伤。
此刻,和她明明隔得如此近,他却觉得彼此间仿佛出现了一道名为“命运”的天河。
在这道天河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阻碍了彼此,使他无法真正触及她。
没人知道沈清夜在得知司言吩咐秦雨晴,来医院“探望”他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幺想不顾阻止拖着病弱的身体,亲自去告诉她不要白费功夫。
在看见过璀璨星河中,那颗最耀眼夺目的星光后,其他星光便再也入不了眼。
在漫漫人生中,他在她身上享受到第一份温暖。
哪怕这份温暖只是海市蜃楼,背后其实是步步算计,是滔天恨意,他也舍不得放手。
他想,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所以,他认了。
四年后的沈清夜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鲜少有情绪外泄的时候。
然而面对连背影都透出敌视意味的司言,即使沈清夜竭力收敛情绪,浓烈的不甘、苦涩却还是染上他清隽的眉眼。
在他克制却灼热的视线中,她突然转过身擡起如葱段般纤长如玉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散乱垂下的如墨黑发,露出那莹白修长的天鹅颈。
只见,她整理好秀发,用贝齿轻轻咬了咬晶亮的朱唇,像是思索一下才低低开口:“沈清夜,希望你别为难何妈妈。”
“她含辛茹苦才把何琛带大,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
话落,他微微扬起的薄唇蓦地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条。
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她能主动跟他说话。
可是他不希望在她口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更不希望她是因为爱屋及乌才向他求情。
他探究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着,从她潋滟明媚的眼眸里,找不出任何他不想看见的情绪。
她的语气也很平淡,自她那朱唇吐出的求情的话,就像是随意一说。
只是此情此景,他却还是再度体会到那种过于熟悉,令他抓心挠肝名为“嫉妒”的情绪。
“好,我不会追究。”
这股犹如野火在旷野肆意燃烧的嫉妒火苗,几乎烧得他差点失去仅有的理智。
那极其平淡不含任何情绪的六个字,是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的。
司言不去看沈清夜,也能感受到他投过来的那道炽热克制的视线,深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这些向她溢出的复杂情绪,令她避无可避。
也令她心中种种复杂情绪交织成一块块巨石,劈头盖脸地向她砸过来,砸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在诡异的沉默中,她试图使波澜汹涌的复杂情绪缓解下来。
然而事与愿违,那股情绪始终焦灼折磨着她。
直到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心乱如麻的她才从这股情绪里稍稍脱离出来。
怔怔出神的司言直到车停稳车门打开,才在韩哲提醒回过神。
她回过神伸腿正欲离开,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过来一道小身影,瞬间扑到了她脚下。
她没看清是什幺东西,吓得把腿直接往回缩。
直到发现是只橘色的小狸花猫,她才拍着胸脯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许是狸花猫没有扑到想扑的东西有些不开心,现在正在地上打滚,不时甜甜地“喵喵”叫着。
这一声声喵喵叫,令司言把眼睛移向在地上像是在撒娇卖萌的猫。
这只突然出现的狸花猫,拥有一对尖尖竖直向上的耳朵,一双如黑宝石般的眼睛,以及左右一橘一白的爪子。
看到它时,复杂的情绪就这幺从她眼神里逐渐流露出来。
她见过不少狸花猫,唯有这只和小时候的小饭团一模一样。
对它为什幺会出现,她不用猜便有了答案。
在一声声的喵喵叫中,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伴随不徐不疾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
“我派人找了很久才找到这只像小饭团的猫,它已经打过疫苗,也驱过虫。言言,你可以抱抱它,顺便想想给它起什幺名字。”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沈清夜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便极近粗鲁地掐住狸花猫的后颈,将挥舞着爪子的它就这幺提到司言眼前。
她听到这些话,内心其实是十万个拒绝。
可看着越来越近仿佛能萌化她心的猫咪,她清澈眸子里的不舍,却是几乎快从眼框溢出来。
她内心的天平,在接受和拒绝之间来回摇摆。
最终在天平险些倒向接受的时候,她的理智便占领了高地。
“不。”
口中的“要”字还没有吐出来,她微凉的指尖猝不及防触碰到了软乎乎的猫爪子。
这样美好的触感,几乎是令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
待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狸花猫就已经在她怀抱里,不停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她的下巴。
狸花猫“喵喵喵”的叫声,听上去似乎愉悦极了。
这下子,她更舍不得了。
此时此刻,她有些幽怨地微微鼓起腮帮子,灵动美眸里想要的情绪简直表现得不要太明显。
一旁长身而立的沈清夜看着司言这幅心口不一的可爱模样,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唇角。
“它还很小,要是让它去流浪那真是太可怜了。言言,你收留它吧。”
许是因为他暗哑的声音过于温柔,无形之中便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蛊惑力量。
内心天平已然倒向接受的她,听到这道温柔嗓音心底根本生不起抗拒的情绪。
在他染满宠溺笑意桃花眼的注视下,她带了点赌气意味地抿紧莹润的唇。
而后,她一边用葱白手指,沿着狸花猫瘦小的脊背给它顺毛,一边挪动着小步伐向别墅走去。
她并不知道在背后,他极具侵略性的桃花眼里,逐渐流露出一种好似想将她吞入腹中的占有欲。
即使有无数道阻碍在彼此间横着,他也不会放弃。
那两个和沈清夜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以及司音都在告诉他什幺才是正确的道路。
冷静下来的他,已经清楚该用什幺样的方式去爱她。
只要在她身边,他相信能在她接受范围内,一点一点取代那些曾经在她心中占据过位置的人。
这些都是他在养伤的一个月里领悟出来的。
他想得很清楚,既然非她不可,那就舍去自身那些可笑的傲骨向她俯首称臣。
反正,对于她,他心知自己早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底线。
“喵喵……”
被怀里的小家伙不时用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司言感觉心都要被它融化了。
她乌亮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继而用细腻的指尖点了点狸花猫毛茸茸的脑袋。
“以后你就叫小米缸吧。”
这时候,她的心情很好。
如果没有看到客厅中摆放在茶几上的那些礼盒,她的好心情应该还能维持很久。
当司言抱着小米缸经过客厅,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看到茶几上那琳琅满目的礼盒时,微扬的唇角便瞬间挂回原状。
也是在这时候,空气中响起沈清夜一如既往流露出满腔炙热爱意的声音。
“言言,这些是我补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拆开看看喜不喜欢,以后每一年我都会送你礼物,一直到老。”
她听到这句令她感到极度愤怒恶心的温柔话语,只觉浑身的细胞都在这瞬间开始沸腾起来。
她不等他说完,就骤然提高音量出声打断了他。
“够了,我不想听!”
话落,她微微弯腰松开小米缸,随后转过身擡起下巴,和近在咫尺的他面对面。
那双充斥着厌恶、仇恨的凤眸,就这幺和他溢满爱意期待的桃花眼撞在了一起。
她往昔流光溢彩的凤眸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接近死寂的悲凉,以及令他心惊的绝望。
在这一刻,他觉得眼前这双依旧美丽的眼睛是世界上最锋利,最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只消一眼便能将他生生凌迟。
不,也许比凌迟还要痛苦万分。
两人的眼睛就这样交汇了三秒,是他先移开眼睛,不继续跟她对视。
因为他怕从她眼里看到一种,于他而言再熟悉不过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别过头的他过了几秒,才用沙哑到极致的嗓音,来转移刚才的话题。
“言言,别生气,对孩子不好,你要是不喜欢就不拆。一路赶回来你也累了,好好休息。”
沈清夜说这话时,压抑着偏执的血红眸子不受控制地移向司言。
他往昔冷峻的眉眼,如今尽是宛如尘土般的卑微,温柔得不像话的声音里蕴满了小心翼翼。
那股如坠深渊的绝望,从来没有从她心底褪去哪怕一分一秒。
他只消一句话,便能令她所有的理智瞬间溃散千里。
绝望的泪水在这瞬间涌出来,她哽咽着声音嘶力竭地对他嘶吼道:“沈清夜,自欺欺人很好玩吗?”
浓烈的愤恨从她哽咽的嗓音里,不加掩藏地流露出来。
“我不需要你对我好!如果你真想对我好,就放我走,给我自由。”
“我不爱你,从头到尾就不爱你。”
从她一张一合的朱唇吐出的一字一句,于他而言字字诛心,可他殷红唇边却还是流露出极近宠溺的笑意。
只见,他沙哑极了的嗓音用一种近乎卑微的语气对她说:“可我爱你,很爱,很爱!”
“言言,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是真心的。”
在这一刻,世人眼中桀骜不驯的沈二少在此生挚爱面前,丝毫不介意将自己低进尘埃里。
在沈清夜极近卑微的目光下,司言却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似的,宛如上帝精雕细琢而成的眉眼染上了不加掩饰的笑意。
她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珠,下一秒徐徐扯起唇角,勾出一抹带着无限嘲讽的弧度。
接着她用一种像是看小丑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极近冰冷讽刺地丢出充斥着不屑的话。
“沈二少,你以为你是什幺东西!在我心里,你只是一个毁了一切的强奸犯而已。任何人都可以对我说出那三个字,唯有你不配。”
他在说出那些过去因为自身的骄傲劲不会说出的话时,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不伦她之后说什幺都不要听,因为盛怒之下的她,什幺扎心的话都会说出口。
可是她语气笃定极近冰冷刻薄无情的话,却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她的一字一句宛如一波又一波的冰冷刺骨的潮水,一点点抽离走身体里的温暖和体力,令他现在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掩不住厌恶、森森恨意的明媚凤眸。
四目相对间,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将他扯入无间地狱,地狱焚烧的无间烈火吞噬掉他的理智。
他怕自己再度失去理智,于是闭上眼睛,掩去了眸底的痛苦。
过了好一会儿,当他再度张开眼睛时,那张得天独厚的俊脸上有的黯然荡然无存,唯有那种仿佛之前什幺都没有发生,一如平时的宠溺笑意。
“沈氏集团还有些事情等我过去处理,我先走了。言言,晚上见。”
沈清夜用透着温柔的嗓音不徐不疾说着,而司言则是用没有半分笑意的眼眸在他脸上游移着。
见他所展露出的笑容不像是压抑怒火装出来的,她不施粉黛的脸庞浮出了一抹嘲弄的神色。
她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显而易见的嗤笑,便不等他说完转身离开。
愤怒还在体内叫嚣着,她却已经不想再和他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