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把那款手链买了,那个他听罗岑提过几次的新款,格式各样的银珠子组成的手串,不过区区几颗,就要了他近两个月工资。
手链并没有送出去,而是被他放在宿舍的床头柜里,小小的钥匙锁了起来。仿佛他的心也能就此被锁起来。
李慧云的病最近波动很大,孟哲愚去医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病房里,骨瘦如柴却手脚被捆绑的女人,在见到孟哲愚的一瞬,扭曲凹陷的脸上也有了笑意。
干瘪的脸颊在嘴唇的牵扯下,显得诡异又灿烂,孟哲愚买来的水果被护理员接了过去,他只从塑料袋中掰了一支香蕉,揣在衣兜里拿进了病房。
香蕉好剥,不需要动刀,他撕开了浅黄的外皮,递到了李慧云的嘴边,“妈妈,我来看你了。”
孟志安如果当年能预见,多年后李慧云和孟哲愚的命运会是如此艰难,想必他打死也不会染上那该死的酒瘾。
孟哲愚还记得,孟志安死前的那一年,其实变了很多,性格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暴戾,肝癌到了晚期,整个人瘦的犹如风中的麻秆,胆管被堵塞后,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到让人恐慌的黄色…
酒,是喝不了了。人,也再打不动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孟志安在最后的日子里,选择彻底放弃了治疗,只为了给一贫如洗的家里节约哪怕多上一分钱…
痛苦来的很快,家里早就已经被掏空,到最后时,甚至连止疼的吗啡都买不起…
人终于死在了深秋的一个早晨,是早起的孟哲愚发现的,那个悄无声息的离别,甚至连痛苦的叫嚷都没有让人听见…
不过7岁的稚童,看着老旧床榻上的冰凉躯体,心里竟涌上了一股不知是悲伤还是解脱的异样情绪。
可他还沉浸在这怪异思绪里没来得及抽身时,生活的重担再一次彻底压到了他的身上…
李慧云疯了。
不知是多年的折磨终于解脱,还是早年间被殴打后,脑部积血没有排出,孟志安的死,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李慧云的神经…也就是在葬礼上,那个本就瘦弱不堪一击的女人,突然倒地抽搐,伴随着无法控制的诡异笑声,吓坏了在场所有人。
弥漫性轴索损伤引发的癫痫…生拗的词汇,配合着李慧云的发病,一并进入了孟哲愚的生活。
可穷苦人家,甚至连去吃药的钱都没有,众人只知道,李慧云是可以忍耐多年的家庭暴力,却享受不了一天自由,于是在施暴者离开的那天,她也发疯了。
孟哲愚甚至不知道那几年到底是怎幺熬过来的…直到考上大学,他终于开始了半工半读的生活,孟哲愚才觉得,他的日子快要熬出头了。
可这时候的李慧云,似乎也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
医院的电话再次打来,孟哲愚正在打工的日料店上班,急匆匆的换下和装,单车一跨就冲向了郊区那家封闭医院。
这一忙,甚至连学校那边都请了假,可李慧云的病情却始终控制不住,是眼睁睁就到了要归天的程度。
孟哲愚性格一向内敛不外放,何况李慧云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十好几年的心理铺垫,让他更是把最后离别的痛苦都藏在了心中…
可怎幺又会不悲伤呢,相依为命的母亲啊,那个瘦骨嶙峋的模样…明明,明明我都已经熬出头了,你再等等我,等我毕业,就能挣钱孝敬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