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 第四章

据摘星打探来的消息,有云鹤弟子在河南、安徽一带寻找沈月乌的下落,摘星向人问了去阜阳的路,打算南下到昭化镇,从那儿走水路,沿嘉陵江进长江,顺流而下直抵阜阳。如此一来可以节省不少力气。

两人一早离了利州,途径一座太平山,此地地势平坦,放眼望去只是一座小丘,也被当地人唤作山。

正值日头高悬空中,哪怕戴了斗笠也难敌酷暑,那驴子都觉得酷热,走得愈发慢。摘星忧心师父身体,想停下休息,偏偏这山的树树木低矮,叶片被阳光烤的卷曲,连山上的黄土都遮掩不住。山上最多便是那茅草,正是结穗的时节,团团灰白的絮子到处飘得都是,落在人皮肤上痒得很。

摘星烦心之际,远远看得一角旗帜,走近些发现是座茶肆,她忙打着驴赶过去,三五群人坐在茅草棚里喝茶解暑,店家倒热情,主动上前拴驴,还添了水和干草。

甫一进门,正当中坐着三个名男子,许是见摘星样貌不俗,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摘星也瞥了一眼几人衣着打扮,但见行李间用灰布条严严实实裹了件约莫三尺长的盒子,心下了然,又见那三人面色不善,和师父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坐往角落里去。

店家很快上了一壶凉茶,茶是加了其他药材一起煮的,喝起来清凉中带了苦味,再配上两笼包子,既能解乏降暑,也解了包子的油腻。

摘星本打算待日头落下些再重新上路,那三名男子时而不经意用余光瞄过来,沈月乌一怕多生事端,二觉自己身体好了很多,哪里那幺娇气太阳都晒不得,因此也不愿多待,休息不久便催着摘星离开。

两人前脚刚走,那三名男子也拿起行李跟了上去,这三人本是昭化本地人,一年前结拜为兄弟。老大有几条商船,手下养着三十几号船夫;老二成日里游手好闲,因是里正的小舅子,平日偷鸡摸狗惯了也无人能管;老二老三本是邻居,老三卖货为生,少不得和老大打交道,一来二去便熟识了,三人又喜舞枪弄棒,都会点拳脚功夫,臭味相投干脆结为异姓兄。

近日老大在利州的表兄新娶一房小妾,修书让其前去赴宴,顺便小住几日,三人在小地方都待得腻了,当即应允,老大心思活泛,想着表兄在县衙当书吏,若能和县丞搭上线也不失为件美事,便托人寻了不少礼物送去,权当做敲门砖。

临出发又得了一柄好刀,索性带在身边和兄弟一同欣赏,免不得炫耀一番,若单只他一人也还罢了,那老三心内却另有所想。

自打结拜后那老三行径愈发猖狂,成日欺男霸女,更加为人所不齿,越是如此,他越想要人不敢再小看与他。兄弟三人酒酣耳热间,他三言两语撺掇得其他两人胆也大了,血也热了,终是决定做件大事出来。

正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此三人若能知晓自己的下场会不会从此安分守己已不得而知了。走了一路他们也没寻到合适人选,路上行走的基本是结伴而行的商户,找不到下手余地,谁知利州城就在眼前,运气却来了。

他们只看这年轻人虽生得高大,但他粗布麻衣一副农户打扮,看架势也不会什幺拳脚,三人一齐将他拿下想必不用费多少功夫,到时随意给他安排什幺身份还不是自己一张嘴说的算,至于他那老娘也便一齐杀了了事,打定主意,三人便追了上去。

“小哥慢走”,摘星沈月乌两人本就走得不快,这三人有心追赶,没多时便被赶上。

“二位这是要去哪里?看二位不像是本地人,我们兄弟常在这条路行走,不如结伴而行权当有个照应”,看他三人架势,摘星心道不妙,她以为这三人是认出师父来了,哪里知道他们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摘星朝他们打个恭,“路上有人同行当然再好不过,只是我娘身体不好走不得太快,怕耽误了三位大哥的时间”

“哎,小兄弟哪里的话,我们兄弟也不着急赶路,正愁路上遇不到人聊天解闷呢,再说多个人多份照应不是”,老大开口,另两人也在一旁附和。

摘星面露难色之际,沈月乌缓缓开口,“儿啊,我瞧着这几位大哥也是面善之人,大家遇上既是有缘,只是几位不要嫌弃我们慢才是”

三人连连称是,谈话间将摘星的底摸了个清楚,晓得她家只有一个老母亲再无其他亲人,心中愈发觉得找对了人。

三人占着对地形了解,领着她们专往小路里拐,渐渐一言不发的把她两围在当中,沈月乌给摘星递了个眼神,摘星把牵驴的手松了,随口问道,“几位大哥,如何越走越偏了?可是条近路?”

“自然,此路近得多!”,话音未落,身后一人提刀劈将上来,摘星只觉脑后劲风扑来,不慌不忙,稍一侧身便闪过。见老大一击不得,那老二反应倒快,冲上前来,朝摘星腹部打了几拳,手上使了十成的力气,却只觉拳头好似打在铁板上,摘星连脚都没挪一下,笑眯眯的拍了拍衣服,“两位好身手,只可惜小弟不会拳脚,实在没办法陪几位过招,还望几位大哥海涵”

摘星看他们身手反而放下心来,她不想惹麻烦,只佯作不知,有意给他们留个台阶。

此三人只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哪里肯依,老大提着刀在一旁大喝,“兄弟们,且抓住他!”,摘星身边两人闻言,一边一人扭住摘星胳膊,老大举刀便刺,摘星也不躲,待他近身,擡起一脚踹在胸口,饶是那人看起来体格壮实,也滚出老远。双臂再用力往中间一合,把那两人掼在一处,直撞得他两眼冒金星,在地上跌作一团。

摘星此时仍旧笑盈盈的,“几位别再拿小弟寻开心了,眼下天色也不早,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这三人算是有点底子,加之摘星没用多大力道,很快就爬起,无甚大碍反倒令他们以为摘星看上去人高马大,实际上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今日你想离开也不是不行,把头留下,爷爷们就放你走!”,靠得近的两人使出毕生所学,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拳脚像雨点般朝摘星身上招呼,摘星一只手阻挡,偶有几脚踢在身上只觉得像挠痒痒,挡了十几招,摘星面上也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她拧起眉,正待发作,便看见提刀那人奔着沈月乌而去。

那老大爬起来时,见自家兄弟和摘星打在一团,本想上去帮手,刚巧听见有女人咳了几声,他循声望去,只见缠着头巾的妇人侧坐在驴上,既不惊慌也不出声,老神在在,只把目光盯在那小子身上,他这才想起险些漏了这人,当下决定先杀了她再去帮忙,免得放她跑了去报官。

想到此处,三步并两步冲到沈月乌跟前,举刀就劈,那刀却是长了眼般,左劈右砍就将将擦着沈月乌而过,累得他气喘不已,却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半点。

那妇人依旧稳稳坐着,对他淡淡一笑,他不由得心头窜起无名火来,自己平日里哪轮得一个女人欺到头上的,当下伸出大手要攥对方领子。

“看暗器!”这一声喊伴着惨叫,他当即跳到右边立马回身查看,哪不知甫才转头,一股热液当头泼下,淋得一脸一身,味道又腥又臭,此时听得有人厉声高叫,“老三!”,他忙随意在脸上摸了几把,睁眼一看,手上颜色暗红分明是血,再一看,他那三弟扑在自己跟前一动也不动,那上半截身子从当中分成两瓣,下面还连着,倒像地上开了朵肉花那般,肚里的东西还在咕咚咚往外冒。

摘星抚掌大笑,“好刀!只可惜跟错了主人”

原是摘星见他要对沈月乌不利,心中杀意已起,随意抓过身边人,那人怎知摘星这幅身体普通拳脚伤不得分毫,又哪里是他能轻易挣脱得了,被她扭住手脚扯着丢了出去,本意是想将围着沈月乌那人砸开,哪不知他把刀横在面前,正巧人飞过去撞在刀上,才出现方才一幕。

剩下两人见此惨状,目眦尽裂,只恨不得将摘星千刀万剐才解心头之恨,也顾不上沈月乌,大叫着将摘星围住,双手举着刀乱砍过来,分明是和摘星拼命的架势。这三人纵使一起上也不是她的对手,现下两人自乱阵脚,摘星更加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摘星此时杀意更甚,心道:杀一个不少,杀三个不多,这几人若是专门追杀她们而来,索性全杀了以免留下祸根。

也不再留情,迎刀而上,双手为掌,竟硬生生将那刀夹在掌中,任对方怎幺用力也动不得分毫,跟着擡脚蹬在那人会阴处,疼得他当即跪倒在地,话还来不及出口,摘星早将他刀夺了,只见寒光一闪,头干脆利落的就和脖子分了家,一股脑滚了好几圈,把那驴子都惊得跑出去老远。

摘星提刀再寻,这老二脑子倒机灵,本是在一旁掠阵,眼见老大功夫在他们中是最高的也撑不过两招,当下脚底抹油转头就跑,摘星哪还容得他逃,刀握在手中颠了颠便掷出去,正中背上,他惨呼一声却没倒下,只是再跑不快,被摘星紧追其后,握着刀柄摁翻在地,左脚踩着他的肩,把那求饶声充耳不闻,刀往他背上攮得更深,生生穿了个透心凉,再把刀往肉里又转了一圈,那人嘴里喷出鲜血,在地上挣了几下,才彻底不动弹了。

摘星顺手剁下他脑袋,拖死猪一样把三具尸体拖在一处,正愁要怎幺处置才好,沈月乌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跟前,心中暗暗叹气,沈月乌自己从不仗着武艺欺压别人,教导徒弟更是如此,更别说随意杀人了。

到底她这徒弟已多年不曾与人冲突,要是平常,也不会轻易下狠手,哪知这一出手便是三条人命,她观这三人言行不像是为了悬赏来追杀她们的,若是随意杀人便更是可怕了,虽然这等歹毒人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可摘星心中想必也不会好过。

“星儿”,她伸手擦去摘星脸侧溅上的血迹,却吓得摘星一个激灵,沈月乌握着她手柔声说道,“剩下的为师来吧”,摘星这时才发觉自己手抖得厉害,忍不住嫌弃自己,既然口口声声要保护好师父,怎幺能被这点小事就搞得心神不宁呢,她强迫自己回神,“我和师父一起”。

这山上最不缺的便是那比人还高的茅草,把尸体拖进草丛,在把身上贵重财物搜刮出来,伪装成强盗杀了的样子。

做好这些,把被血染过的衣物换下烧掉,沿原路回到大路上,此时太阳已渐西斜,两人一驴才慢悠悠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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