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二话

「已经在做了，客人可以先回座。」

为了不打扰菲尔先生的工作，我没有多聊就回到特别席上。阿杰这时正坐在躺椅上玩弄阿彩店长，用鼻尖碰牠的鼻尖。不一会阿彩似乎腻了，挣扎一下脱离阿杰的怀抱就跑回柜台趴着。

「看来还认得我呢。」

「欸？」我看向阿彩那边。「你不是没来过吗？」

「这只猫以前是流浪猫，在我住院前喂过他一阵子喔。」阿杰往后一躺。「我那时每周都会来这逛逛买些宅物，顺便带个猫罐头给牠吃。还以为这几年没来，牠肯定不在了，没想到会变成这家店的店猫。」

「可是你跟以前不一样了，牠是怎么认出来的？」

「说不定猫咪不是用外表认人？」阿杰边说边把脱掉凉鞋的脚缩到躺椅上，用手按了按。「唔…脚有点酸。」

「你在医院里运动太少了，连杨医师都叮嘱我要督促你多动点。」

「老皮你是知道我的，就算住院前我也很少运动啊。」

「以前你还有在工作，身体多少会动。何况你在性转后，身体条件也比以前差很多不是？」

「就是差才懒得动嘛。」

「喵。」

阿彩突然又跑过来了，这次牠直接跳到桌子上在我们面前舔毛。

「阿彩真可爱。」

我伸手向去摸牠的耳朵，结果被一爪子拍掉。坐在我对面的室友指着我幸灾乐祸地偷笑，我也只能臭一张脸回应他。

「奇怪呢，每次要摸牠都会打掉我的手，都来那么多次了……」

「哪有一开始就摸头的？被讨厌正常吧？」

「欸？我被讨厌了吗？」

「你看他的耳朵都平贴了，这就是在生气啊。」

「真是对不起。」我低头跟阿彩道歉。「以后不会乱摸妳的头了。」

「客人！你们的餐点好了。」

菲尔先生在吧台出声打断我们的谈话，阿彩又跑回吧台去了，真是只自由的猫啊。我一边感慨一边离做到吧台拿餐点，两只手端着盘子回到我们的座位。

「你看，很大对吧？」回来的我指着盘子上切成三块的可颂三明治。「你食量小，所以只要一份就够我们两个吃了。」

「拿一块给我吧，早上逛了老半天，我真的好饿。」

他是真的很饿，吃东西的时候虽然还是小口小口的吃，却吃得很野性。我也不打扰他，随手拿起一份盘子上的可颂三明治安静地吃着。

吃完后阿杰拍拍自己的肚子，显然是觉得吃撑了。他进入一种进食后放空的模式，懒懒地喝了一口冰凉的阿华田牛奶，心不在焉地说：

「嘛……有点想喝酒呢，沁凉的啤酒……」

「你现在能喝吗？」

「不行啊，杨医师说现在喝酒精类饮料可能会伤害到脆弱的神经系统。」

「不然喝无酒精酒饮？」

「喝酒当然要有酒精成分，不然怎么醉？」阿杰擡头看着天花板。「等我能喝酒了，老皮要陪我喝喔，不然一个人喝太难过了。」

「好啦，我们都甚么关系了，陪你就陪你。」我顿了一下，又叮咛道：「可别着急啊，等你能喝再说。」

「知道了。」

店里安静的气氛与舒适的冷气让我有点困意，只得喝了一口拿铁提神一下。阿杰喝了阿华田牛奶后精神反而不错，偶尔阿彩跑过来还会把牠抱起高举用脸颊磨蹭。

「我说老皮，你还记得以前的我是甚么样子吗？」在玩猫的时候，阿杰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歪头沉思半晌，才回答：

「其实印象很模糊，完全想不起来了。」

阿杰并没有留下任何照片，我脑中关于他的回忆都变得很模糊。取而代之的明确形象是眼前看起来像美少女，实际上也是女的阿杰。

我能确定眼前的他是阿杰，是因为这两年的相处累积的信任。

「我也记不清楚了，我现在只认得这张脸。」他摸着自己的脸颊，闷闷地问：「我是不是把以前的事都忘掉比较好？」

听得出阿杰似乎在烦恼甚么，我试探性地问道：

「为什么要忘掉？以前的你也是你啊。」

「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活下来了，忘掉过去的事开始新的人生也不错。」

「就算你这么说，忘不掉的事情不管怎样还是忘不掉吧？」

「嘛……还真的是这样呢。」

「不然你打算怎么过新的人生？」

「就…出门找些有趣的事情做？」

「比如？」

「玩玩Cosplay……参加同人贩售会……应征女仆咖啡厅的女仆之类的？」

我看着好友一边扳手指一边细数着，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突然间我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对这个世界来说阿杰已经是女生了，所以他所谓的新人生其实是指以女生的身分活下去这件事。

摸摸下巴思索一阵后，我决定提醒他现实问题。

「听起来是不错，但不工作没关系吗？」

「唔……工作啊……」阿杰皱起眉头一脸苦恼地说：「可以的话真不想做呢。」

「不做不行吧？你之前不还得靠打工过活吗？现在两年多没工作，就算有存款也撑不了多久。」

虽然如果阿杰真要我养他一阵子，我大概会照办。但还是让他有点危机感比较好，毕竟我也不确定自己能有多少余裕。说不定几年后我得换工作，到那时想帮也没办法帮了。

只是看到阿杰有点心虚地别开眼不敢看我，似乎有甚么话想说，总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呃……有一件事我得跟你坦白就是。」

「甚么事？」

「其实我在发病前，那次意外事件的赔偿就被政府发下来了。」阿杰有点尴尬地笑着说：「虽然打了几年官司，但那笔款项在壹后面有好几个零呢。我觉得就算我这辈子都不出门工作，大概也花不完吧啊哈哈……」

「……」好吧，算我白担心了。

难怪他会那么干脆地拒绝杨医师她们后续的提案，原来早就不缺钱了啊。这要是我我也会选择低调过活，还出门抛头露面干嘛？

欸不对，仔细想想这中间好像还有几个麻烦的地方。我在斟酌片刻后，又问：

「可是你现在不是拿不到身分证明吗？这样是要怎么领钱？」

「是啊，所以我现在依然是穷光蛋一个，只能靠你养不是？」真是毫不犹豫地秒答了。

结果到最后还是得靠我养吗？我在心里很无奈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