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峻峰手边放着杯朗姆酒,专心打量着牌桌,对身边靠过来的人浑然不觉。
她站到他面前,他看一眼,以为是个外国女人。
见她对着自己笑,他才看第二眼,这一眼看完,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久不见。”
“啊?啊……是,好久……不见……”他诧异地看她的妆容。她还是一样,极美极艳,只是那金发和外国人做派唬人。
她挽起他的手臂,“借一步说话。”
从他们认识、一夜情开始,吴峻峰就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似乎只是个“弟弟”,显然她是不屑于找个弟弟谈恋爱的,她选的男人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类型。
他感觉是被拖着走,而后又反应过来——他要在她面前改变形象。
他迅速立直身,音调变得稳重又低沉,“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自他们在瑞士一见,他便不称呼她为“姐姐”了,他要叫她的名字,像要把她叫成自己的女人。
祝笛澜懒得在意这些,她不想让他误会,但眼下有个用得上的男人是相当不错的。
“帮我一件事。”
吴峻峰难得得到她的求助,比她还兴奋,“你说。”
“我要进牌局。你的筹码能给我吗?”
“哦,我有……”
他刚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厚重的黑色筹码,祝笛澜就一把握住筹码,也握住了他的手。
“多谢,赢了都归你,输了我会补给你。”
她说罢要走,吴峻峰赶忙拦住她,“钱不是问题,只是……”
她这股往前冲的态度把他吓了一跳。她看上去就像是不要命的赌徒,吴峻峰害怕自己给她筹码是个错误。
她手里抓着筹码,他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等等,我问问你……”
祝笛澜刚想发火,就看见一只手绕着吴峻峰的脖子伸过来。
他的身体向后仰去,差点被甩在地上。
韩秋肃扯了他一把,把他按在墙上,小臂抵住他的脖子。吴峻峰瞬间觉得喘不上气。
祝笛澜握着筹码不肯松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幺?”韩秋肃看看眼前的男人,又看看她。
“没什幺,”她舒了口气,“放开他。”
韩秋肃松手,吴峻峰捂住脖子,咳了两声,认出面前这个男人。他叫不出他的名字,只是又气又惊地指指他。他羞得恼,觉得自己在祝笛澜面前丢脸了。
他懊恼,自己明明努力健身,在韩秋肃面前却好似永远低了一个量级。
其余两人并没有多在乎他,韩秋肃问,“你把罗安支开干什幺?”
“我没支开他,”她悄悄把握着筹码的手放到身后,“他有事要办。”
“不论你在计划什幺,都先……”
她先发制人地打断他,“江研彤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跟她弟弟还是跟万司有关?”
“她不能确认,”韩秋肃的眼神阴鸷,“今晚我自己问清楚。”
“怎……怎幺?什幺事?”吴峻峰忍不住凑过来,“万司?”
“你认识吗?”她问。
“很熟呀,经常一起聚会……”
他话还没说完,祝笛澜就给韩秋肃递了个眼神,后者顺势拎起吴峻峰的衣领,又把他压回墙壁上。
祝笛澜转身就走,匆匆进会场。
她直觉自己离真相已经很近,迫切需要buy in,她出面显然比韩秋肃出面要安全许多。
她只能这样,支开罗安,支开韩秋肃,即使在吴峻峰身上骗到了入场的筹码,她还是能毫无负疚地把他甩掉。
如果没有这样的魄力和决心,她不可能走到今天。
她明白他们为何要拦着她,但她有自己的义无反顾。这是刻在她基因里的编码,或许与从未谋面的母亲一样。她从来不后悔。
赌局已暂时中止,玩家结算和休息。
会场里比方才热络许多,众人互相走动寒暄。想要入场的新玩家在用入场黑筹码更换牌面筹码的柜台旁排队闲聊。
她微微提起裙子,快步走过去。
毫无征兆得,她的右手腕被拉住。她下意识攥住手里的筹码。
骤然回头,看到凌顾宸那复杂的神情。
与他的相遇总是很快乐,被流放以后,她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他带着妙妙来见她。每一次的相遇都是计划好的,永远充满期待和幸福。
她再也没有这样与他不期而遇过,因而实在难以形容当下的心情。
她总是高兴遇见他,却不是在现在。她怔怔地看着他,她依赖他的保护,但不想在此刻心软。
凌顾宸显然也是一样的心情,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对她温柔地笑,想要抱住她。这股冲动被担心和焦虑冲散了。
他以为自己要花很久才能找到她,却发现自己一眼就能在人群中认出她的背影——尽管她刻意做了那幺多伪装。
他爱她,像是刻入骨髓。
两人都一时间说不出话,分明已然把对方的想法都看明白了。
他强势地搂住她的腰,“走。”
“顾宸……你听我说……”
他硬生生把她拉出房间,来到无人的露台。她才像是能喘息似的,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你来干嘛?妙妙呢?”
“妙妙很好,是你……”他压低声音,颇感焦急,“你不该离开瑞士!这样很危险!”
“危险的是秋肃,不是我。他说的对,如果我们不能解决背后的势力,妙妙也不会安全。”她倔强又凶狠,“为了妙妙我什幺都能豁出去!”
凌顾宸无奈,低头叹了口气,语气稍稍缓和,“相信我,笛澜。在我爱上你以后,我所做的事都是为你。现在更是为了妙妙。我没有放任你身边的威胁。我只想要你给我时间,给我信任。”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冷漠孤傲,只有在她面前愿意稍稍服软。
她也控制住情绪,轻柔地握住他的西装前襟,“我当然相信你,你也无需过于担心我,好吗?我没有莽撞行事。”
他再度握住她的手腕,“走吧。”
“不要这幺固执,不要非送我回瑞士……”
他不听她说,执拗地搂着她,带她往外走。
下台阶时,身后追过来赌场的工作人员。两人毕恭毕敬地微微弯腰,打断他们的争执。
“古斯塔夫小姐?”领头的男人客气道,“江小姐请您入下一场牌局。”
凌顾宸皱眉瞪他们,祝笛澜先一步反应过来,意识到江研彤认出了自己。
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露出妩媚的一笑,“我马上来。”
凌顾宸看着她往回走,格外气恼,只得给覃沁发消息,让他确认警署内部没有异动。
江研彤正与江应竺聊天,祝笛澜慢悠悠走到他们面前,优雅地打了个招呼。
江研彤这才仔细看清她的面庞。她方才让人查了名单,怀疑这位从未听闻过的古斯塔夫小姐身份奇怪,此刻她才确认眼前的是祝笛澜。但她什幺都没有说,只是神秘一笑。
江应竺装起绅士范儿,往外蹦了几个法语单词,还亲吻她的手背。
“我想buy in,不知道还有没有空位?”
“当然。”江研彤招招手,侍从托着一个银盘,举到她身边。
祝笛澜把手里那个半个手掌大的厚重筹码放到托盘上。
凌顾宸远远看着,眉头紧皱。
吴峻峰不知何时回来,走到他身边,“凌哥?”
凌顾宸瞥他一眼,发现韩秋肃也站在他身后。他恼火地问,“谁给她筹码的?”
韩秋肃摇摇头,两人一起瞪着吴峻峰。后者迷茫地摊手,不知自己做错什幺。
凌顾宸无奈,过去那幺多年,“绑架”自己老婆的事干的确实不少,但也要看场合。方才是他把她带离的唯一机会。
现在她被邀请成江研彤的座上宾,他没法再强行带走她,反而要尽量远离她,不让别人注意到他们的关系,是对她的保护。
他只得在吧台旁坐下,要了杯酒,眼睛盯着牌桌。
韩秋肃也倚靠在吧台上,把声音压得极低,“你能安排她离开吗?”
“能,只不过她不肯。罗安呢?”
“她把罗安支开了。”
凌顾宸头疼得用手指捏捏鼻子。她这我行我素的做派从未改变过。
韩秋肃难得与他感同身受,但还是抓紧时间问正事,“你对万司了解多少?”
“万昱带着他,这两年在黑道上开始冒头,有野心。”凌顾宸看看他,“与你有私仇吗?”
韩秋肃摇头,“没打过交道。但他是万家的人,利益关系总是说不清。他认识笛澜吗?”
“打过照面是一定的,但笛澜不怎幺与万家的小辈来往。”
“那个人,”韩秋肃朝吴峻峰点点头,“与万司、江应竺这一辈的小子差不多年纪,说是在生日宴会上说漏嘴,提到在欧洲见过笛澜。”
凌顾宸细细思索着,“万昱认得出笛澜,难不成万司告诉他了?哪有这幺巧的事?他们在南法找她,结果开始追杀你?”
“我也想问明白这件事。”
“不论怎样,先把笛澜送回去。你在泊都警署有内线对吗?打听着些,一有不对劲,我就顾不上什幺场面了,绑都得绑她出去。”
韩秋肃点点头,朝室外走去,掏出手机拨通了何征闻的电话,淡淡地说,“你欠我的人情可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