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牛身人目名诸怀,断角盲眼声惊心

树丛微动,发出系系窣窣的响声,远致的脚步越发慢了,他左右张望,最终彻底停下。

刚刚心不在焉,隐隐察觉有不速之客靠近,但没能第一时间抽出武器,眼下敌暗己明,竟是落了下风。

虽然对方还未露面,但敌意这种东西,是直觉上便能透露的。

背包侧开口的绑带被扯开,他缓缓提出一铁杖,其上刻文繁复,不过掌长,有一按钮,他按下按钮,铁杖便“腾——”的一声前后伸展,霎时六尺有余,他持器伫立,环顾四周,伺机而动。

这里离乾元境不远,妖兽颇多,不时就会有两个嗜杀之徒。

“呷——”忽地,一尖锐之啸震彻脑海,一侧树丛中窜出道黑色的身影,速度极快地朝远致袭来。

“兵——”他堪堪横杖挡在胸前,锋锐的兽爪与铁器碰至一处,边缘处刮过他手,鲜血淋漓而出,他被巨力打至半跪,还好没有倒下,凝神望去,只见一牛身巨怪,近在咫尺,朝他怒目而视,那眸似是人目,却骇人的鲜红。

牛身,猪耳人目,生四角,竟是一只诸怀。

“啊嗬——”那诸怀与他僵持一处,然兽力怎是人力可及?那在兽掌中略显细小的铁杖也挡不住什幺,见一击未得手,它撤出一爪,擡掌便欲刺人胸腹。

它一掌快有他两掌宽大,这一击若坐实了,定是命不久矣。

远致心里一惊,立刻松手抛弃铁杖,使出全身力气,挥拳击打它刺击的那只前臂,精准击中肘部,那兽爪微微偏转,没刺到他,却以拍打将他击飞数米。

“咳咳……”

摔倒在树丛间,脸朝下,吃了一嘴尘土,他咳嗽着头晕目眩,撑在地面的右手与遭冲击的躯干传来阵阵剧痛,好在背包没有丢失。

眼见那诸怀微顿后,试图再次朝他扑来,他连忙用尚灵活的一手,从包中取出一张黄符,就着手上鲜血狠狠一握,符纸顿时冒起金红二色的光芒,他手比兰花,将其朝着凶兽弹飞而去,沙哑的嗓音喊出一声法诀。

“定!”

“呷!!”当符纸接近诸怀的那一瞬,它顷刻被撕裂开,散出无数隐约可见法阵图样的金光,好像一个朦胧的笼子,将诸怀关在里面,它暴怒的狂叫,拍打,仍然无济于事,那鸣雁似的尖啸吵得人头疼。

“呼……呼……”游远致喘着粗气站起来,脸色苍白,额有虚汗。

这符纸用精血所驱,威力不俗,但每次使用都是倍感无力。

找出一颗融血丹,服下,胸中顿时气血翻滚,经脉间涌动起暖流,可很快就热的让人难以忍受,他大口地喘气,躬身扶着膝盖,双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裤腿,瞪着地面,瞠目欲裂,像在忍受某种极限的酷刑。

供修仙者所用的创伤药,对他来说过于霸道,身上顷刻间大汗淋漓,磅礴的药力在极速修复着被折断和错位的骨头,愈合流血的伤口,稳住五脏六腑之动荡的同时,清创化瘀。

“呜……”自喉咙中,他发出沙哑的呜咽。

无法炼化,只能由其自然生效,那股力量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体内乱窜,带来虽不伤人,却格外煎熬之感,一时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时又像是坠入九尺冰,光是维持清醒,便耗尽全身的气力。

一,二,三……三十秒。

就这样默念了三十秒,擡脚,走了两步,体内的药力未完全消弭,但已经可以活动了,他通红着眼睛,摇晃着走向被禁锢的诸怀。

它头生四角,可已去其二,刚刚打斗时看不真切,现在才看见它背后和后腿的伤口,鲜血淋漓,甚至,那眼睛也瞎了一只,其中一只看着红,不过是血水翻滚。

受伤且狂暴的灵兽?这伤很新,那岂不意味着,伤它的人就在附近……

“纳命来!”脚步如飞梭而至,路旁响起一声暴喝,他转头望去,只见一红衣修士,手持长剑,踏空而行,呼吸间已达近处,手中剑锋芒毕露,穿胸而过,那诸怀倒在地上,低低嘶吼着,已经毙命了。

在他身后,迟些便跟来一白衣修士,面容俊美,仙风道骨,但接下来做的事,却毫不符合这副形象。

那人扬起手,灵力化作一道锐利的波纹,将诸怀的犄角细细切除,收入囊中。

远致通体虚汗,张了张嘴却连话都没力气说,只睁着泛红的眼睛,静静望着他们。

“多谢兄台禁锢此兽,我等捕其多日,求其角,今日终得圆满。”

“这是我的小小谢礼,望兄台务必收下。”

那红衣也是个年轻人,长的儒雅,行为颇有风度,自储物戒中取出些铜钱,便尊重的鞠了一礼,要他收下。

他摇了摇头,终于放松的坐倒在地上,喘了几口气,低声地说起话。

“不必了…你们为什幺到这来?”

“啊,我二人师出同门,近日来此山中历练,猎些妖兽,回去好给师兄弟们修炼之用。”

周围妖气涌动,弱小妖兽围而不击,红衣者面色如常,白衣者手掐剑诀,警惕周围。

“你们…最近猎了多少?”

“大小灵怪,百数有余!”

他说着,语气里掩不住的自豪,面上却还故作平静,到底还是年轻人。

…恼人的炫耀。

本不想多说什幺,脑海中却不经意间闪过某人,他顿了顿,礼貌的说。

“诸怀性凶,喜食人,道友除之可谓幸事,然山中多数灵兽,远离人世,静心悟道,道友杀生过甚,血煞环绕,不利修行,望日后三思,莫要徒造业障。”

那二人听了这话,面色微动,红衣人嘴角一敛,显然这番同说教无异的话,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说出来,还是唐突了。

“此地不宜久留,若是圆满,还请早些回去。”

他语气淡漠,那人只当是他孤僻,虽不喜,可毕竟合力制服此妖,也受了伤,还是执意送了他一颗丹药,便就此别过,独他一人在此,身旁是一具咽气的尸体,周围是闻见血气,惊慌远离的小兽。

“百数有余”?!哈,名门正派啊……

休憩了好一会,待体内淤积之火彻底散去,远致舒了口气,终于还是起身了。

他埋葬了诸怀,烧了一张隐息符,原因无它,死尸会引来更多的妖兽,而以血肉为引的兽类,往往会更狂暴。

他走在路上,继续朝着乾元境的方向,里衣已经因为刚刚的战斗湿了通透,全身都是汗,黏腻在身上,又闷热又瘙痒,衣袖还染了血,散发着铁锈味,隐隐让人作呕。

但他只能忍耐,今早离开精舍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只带了两套,要省着用。

脚步忽地迟滞。

精舍……狐妖……

“百数有余!”

——作者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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