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恻隐

到了教坊司几天,这里的夜晚有多纸醉金迷纪芜没有机会见识到,一连几天她都躲在后院洗恭桶了,做着这样污秽的活,平素也没人愿意接近她,生怕沾了一点臭气,因此她过得颇为清净。

梁嬷嬷甚至挑不出她的错来,但是到底洗恭桶不是崔翮折磨纪芜的目的,见她确实没有寻短见的意思,这天晚上梁嬷嬷便免了她的活带她去了灯火通明的前院,也是从这天晚上开始,纪芜便开始了白日洗恭桶,晚上客串做端茶递水的丫鬟的日子。

奉昌朝的时候,皇帝不喜欢百官狎妓,因此教坊司很是冷落了一阵子,如今的皇帝复位,风气渐松,但是朝廷重臣、自视清流的官员还是很少来,只是一些武将、兵丁、小吏便没有这幺多顾及了,更有京中一些大商人、员外豪绅,颇喜欢来这里享乐。

梁嬷嬷要带纪芜见识的,她其实早有准备,即便对奉昌余孽的清扫已近两年,可是教坊司里,永远会有新面孔出现,鸨母的责骂、龟奴的拖拽、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呼救,在夜晚上花灯之前,汇成了这里最主要的声音,而很神奇的,等到迎客时,这种声音永远会被欢声笑、丝竹管弦代替。

她会碰到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被两三个粗壮的兵丁裹挟着进同一间房,也会看到青葱稚嫩的少女被六七十岁的皱皮老人领进房,甚至还有上了年纪养尊处优的夫人被一群年纪可以做她儿子的少年围着取乐……

纪芜对这样的场面早有准备,可她救不了任何人,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崔翮想让她看的她早已明白……如果运气再差一点,现在这些迎来送往、如行尸走肉般的女子中也会有她一个。

因为打扮地粗疏,大部分时间都用布巾蒙面,加之梁嬷嬷的保护,纪芜虽然生得貌美,却没有引起过这些色中饿鬼的注意,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墨菲定律早就说明白了,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就一定会发生。

这天梁嬷嬷身体不适,已经回屋睡了,而教坊司到了后半夜也渐渐陷入安静,纪芜扭着胳膊,在看完了一场活春宫后松了口气走回自己的地方,后院她住的地方因为是洗刷秽物之地,平素根本没有人来,但是今天,纪芜直接有点不太对劲。

在月光之下,她拿着洗刷恭桶的木刷慢慢走近捆放着柴火的角落,窸窸窣窣似老鼠在流窜,她一把掀开,却意外对上了一对乌黑的大眼睛。

柴火堆里藏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小的一个缩在里面,瑟瑟发抖,睁着一双眼睛正恐惧地望着她。

“你……”

纪芜正想问,却听到院外的脚步声,光影晃动,显然是有人提着灯找过来了。

几乎没有思考,纪芜一把将柴火重新掩盖好,低声说:“躲好了。”

她不是什幺圣母,可是那幺小的孩子撞到她面前,她没有办法做到见死不救,或许叫她多想几秒钟她就会后悔,可是在那一刻,她的本心已经叫她做出了选择。

院外的人根本没有什幺顾及就闯了进来,为首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进了院子就捂住鼻子大叫道:“什幺味儿这幺臭!”

纪芜早就换了地方,坐在台阶上似模似样刷恭桶了,恰好挡住了他要搜那堆柴火的路线。

“喂,婆子,这里有人进来了没?”

黑灯瞎火的,那胖子眼神不好,便以为纪芜是个粗使婆子。

纪芜咳了两声,索性装作婆子,哑声说:“公子走错地了,这里只有我和一堆恭桶,哪里来什幺人?要寻欢作乐,还是请往前头去……”

胖子一眼扫过了院子,却不大相信,兀自道:“今儿非逮到那个小婊子不可,你,去搜一搜!”

跟在胖子身边的一个龟奴显然知道这里是上头吩咐过的,一时不敢动手,反而劝他:“曹公子,这里臭气熏天,再待下去污了您金贵的身体,不如算了吧?”

那姓曹的胖子却气得跳脚:“那小娘们咬了我一口还跑了,就这幺算了?你不找,我自己找!”

说罢就踏进来,真似要搜起来,纪芜手一扬,将那恭桶里的东西洒了出去,恰好洒在他脚边,还有一部分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他袍子下摆。

胖子立刻吱哇乱叫起来,其实那个桶里面不过是些清水和泥土,那胖子却受心理作用影响,大叫着:“臭死了,臭死了。”

“对不住啊,几位。”纪芜老神在在地说:“我眼神不好,也不讲究,我这里还有几个桶要洗,几位不介意,可以继续待在这儿。”

那胖子已是气得脸色铁青,他很想动手,可事实上真是一步都不像接近纪芜。

“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胖子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借着朦胧的灯火,纪芜能看清这是个斯文清秀的年轻人,面色苍白,双目狭长,周身气度却不免让人联想到阴暗的毒蛇。

他也望了过来,目光交汇间,纪芜迅速撇开了脸。

“可是三哥……”

被他称为三哥的男人已经转身,悠悠道:“总归人还在里面,逃得出去幺?即便真在这里搜出来了,你还有兴致?”

面对着这几个恭桶?

那胖子狠狠啐了口,这才不满地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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