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如若人生可以重来,卢溪最想回到庚子年八月。
重回那个夏天,她不会莽撞地推开浴室的门,不会看到正在洗澡的儿子。
她历来不信鬼神,遇佛不拜,遇庙不入。自然也没有神明,会好心地俯在她耳边,告诉那时的她说:
“这就是宿命的开端。”
【一】
卢溪把陌生的儿子从萍村接来穗城,才满两个月。
这幺多年来,她早已习惯独身,骤然要与一个十七岁的青春少年相处,难免无法适应。只能努力摸索着,如何成为一个好母亲。
可也太尴尬了,竟然让她一不小心,撞见了儿子洗澡时的裸体。
她的眼睛不自觉扫过一眼,手还抓着浴室的门把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慌忙对儿子道了几声歉,随即重新替他关上了那扇门。
卢溪叹了口气,手背捶了几下额头。怪她,真是忙糊涂了。下班回来,一时疏忽,竟忘了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居住。
即便那是她的孩子,可卢溪也只在他出生时抱过那幺一阵。后来被前夫家的亲戚以克夫的借口赶出村,来到穗城打拼的十七年里,她再也没有回过那里,也未曾再见过儿子的面。
亲母子也知道避嫌呢,何况是没在身边长大的儿子,他估计也会觉得冒犯吧。
想到方才匆匆暼过一眼的粗硕性器,卢溪面上竟然微微发热。
虞秋过又没开空调。
来了两个月,这孩子仍然不习惯城市的生活,八月份屋里热得跟蒸笼似的,他竟然生生忍住了,宁愿待在浴室多冲几遍澡。
之前把各种家电的使用方法教给他时,虞秋过犹豫着问了一句:“电费贵吗?”
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卢溪心里晃过愧疚和心疼。
她和前夫虞萍乡没有感情,对方不慎从工地坠楼去世后,亲戚们为了抢夺田产,联伙把卢溪逼走。
她早早和孩子分别,来到穗城打拼的日子又太难熬,这份亲情就逐渐疏淡了。
到底念着自己有个儿子,工作疲惫时,卢溪也会想那孩子过得好不好,将自己的酬劳寄一部分回去,以求弥补为人父母却无法伴其长大的亏欠。
可看到虞秋过的第一眼,她就发现他瘦得可怜。
十七岁的孩子本应健康壮实,再不济也会有些肌肉。可他单薄的衣衫下,是瘦得见骨头的躯体,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人。
唯一宽慰的只有那竹竿似拔高的个子。
多方打听,她才知道自己寄过去的钱,都被前夫家那些亲戚私吞了。她和虞萍乡都有许多兄弟姐妹,祖父祖母不会将那幺多精力放到虞秋过身上,他过得并不如卢溪想象中的踏实安稳。
若不是他爷爷奶奶去世,没人愿意收留他,卢溪恐怕还被蒙在鼓里,而虞秋过不知还要忍受多少这样的日子。
开了空调不久后,虞秋过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他穿着卢溪之前刚为他买的短袖上衣和短裤,坐在沙发上,略显局促地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卢溪已经开始在厨房处理食材,看到他出来,洗干净手,从卧室里拿出为虞秋过买好的贴身衣物。
她之前就发现了,他的衣服虽然都很干净,却也很旧,有些已经不合身了,破漏的地方也被虞秋过用针线缝了又缝。
他甚至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内裤又小又勒,不知道换一个适合自己的尺寸。
“这是我给你买的贴身衣物……你之前晾阳台上,我看着好像不太合身了……”她到底没习惯当一个妈妈,递过袋子时语气还是有些尴尬僵硬。
虞秋过比她还僵硬。他的性格过于内向,相处了两个月,仍是不爱表达,木着一张脸接过袋子,客气疏离地回答她:“谢谢。”
到底是自己的骨血,他深浓的眉眼随了卢溪的美貌,那份清冷淡漠的劲儿,也像极了她年轻时的脾气。
她的心不自觉地柔软许多。
“小过……天气热了,记得开空调。不用想着节省,这些东西,都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的。”
怕伤了他的自尊,一句话磕磕绊绊地说完了。
虞秋过点头,“嗯。”
卢溪想了想,尝试伸出手,短暂地停留在他头顶上空,鼓起勇气,轻轻地揉了揉那扎手的寸头,很快又收回来。
“那我先去做饭。”
她说完,赶紧转身离开,没注意到虞秋过紧握又松开的拳头。
他强迫自己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