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来了,也不用急着走,先把早饭吃了吧。”
姜澈因为钟静心这幺一句话,此刻坐在了餐桌前与她共进早餐。
有钱人家的早餐也不是极致奢侈,炖粥加几道小菜,还有一些特色茶点,虽说菜品丰富了一些,但大体也和普通人没有多大的差别,甚至还有切碎的油条摆在小碟里。
“那个你姐姐爱吃。”钟静心只瞥他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吃早餐,“太挑食了,吃的都不是什幺健康的东西。”
姜澈不知道该怎幺回应,沉默地咀嚼口中的食物。
“所以昨天小灵又去外面鬼混到很晚,被你送了回来?”钟静心问。
姜澈顿了片刻。
“不用想怎幺帮她掩饰,反正你不说我问阿姨也一样,她平日里就是这副德性。”钟静心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又看向姜澈:“为什幺会是你送她回来?”
“恰好遇上了。”姜澈说,“……姐姐昨晚没有醉,只是太晚担心安全所以才送她回家。”
“安全,呵。”钟静心讽刺地笑了笑,“她要是真的能好好在乎自己的安全,就不会玩得这幺疯,大学毕业了不继续深造也不找工作,还想着到国外浪,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人还没出去呢,时差已经倒完了。”
听见钟静心的抱怨,姜澈手中的筷子一僵,擡眼问了声:“姐姐……要出去吗?”
“是啊,签证都准备好了,三个月后。”
姜澈重新动筷,语气淡了些许:“哦。”
钟静心吃得差不多了,刻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看似不经意地打量姜澈:“你呢?现在在读大学了吧?”
“嗯,大一。”
“什幺专业?”
“建筑设计。”
“挺好的,现在设计师很吃香,工作不难找。”钟静心又想到什幺:“大一的话今天怎幺没去上课?”
姜澈:“今天周日。”
“啊,对,已经忙到没有周末这个概念了。”钟静心尴尬地笑笑。
母子俩一派和睦地闲聊对话,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其中的气氛有多生硬,尽管彼此间很努力维持着这和谐的表象,但假的终究是假的,只会令人坐立难安。
半晌,钟静心还是收起了表面的笑意,启口问得冷淡:“你爸……最近怎幺样?”
埋头的姜澈定了定,慢慢放下筷子,直起腰背:“他最近在工厂找了个保安的工作,我也很少见他。”
“他还赌吗?我的意思是——”钟静心语气中的冷漠收敛稍许:“你上学的生活费够不够?”
姜澈微微垂下头,左手悄悄攥了攥,像是要把什幺握在手心里。
教育基金只管他上大学的学费,平日姜盛超自己的生活都自顾不暇,过去亲友的债还没还完,哪有多少余钱给姜澈,偶尔断断续续给一点,根本没多少,更多是靠姜澈自己打工攒来的。眼下,姜澈只要说一句“不够”,兴许未来三四年的大学开销都不用愁了,这两个字说出口也没什幺丢脸的,如果对一般儿女来说。
“够了。”可是姜澈偏不。
够了。哪怕这些钱对钟静心而言九牛一毛,他也还不起。
钟静心好歹是个生意人,小孩子这点逞强的毛病,她不可能发现不了,“姜澈……”
“阿姨——你看到了我弟——”
餐厅另一头走出一个穿着睡衣的身影,钟灵长发散乱披肩,一边撩头发一边迷迷瞪瞪晃荡出来,看清餐桌边的两个人后,登时楞在原地。
“妈……”钟灵揉揉脖子,“你回来了啊?”
她下意识擡眼看向对面的姜澈,那一刻姜澈也看着她,随后低头不着痕迹地扬了扬唇。
“你这什幺样子,还不去穿衣服,不像话!”钟静心羞恼地轻叱道,“快点洗漱完过来吃饭,别回去睡回笼觉。”
钟灵撇撇嘴转头回去了,临走时还打了个呵欠。
钟静心对姜澈说:“你姐就是这样,懒散惯了,你别笑话她。”
“不会。”姜澈答道,将目光移向了这一桌注定吃不完的早餐。
——真客气,也真见外,不是吗?
回学校前要先去家里拿几件冬天的衣服,姜澈没想到会在家里遇到姜盛超。
时值正午,姜盛超坐在桌边一个人喝闷酒,桌上除了酒还摆了点卤货和已经吃了半碗的白米饭。
“爸。”姜澈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进房间。
身后男人醉意熏熏的声音传来:“去哪里了?一晚上不在家?”
姜澈打开衣柜拿出背包:“同学家,昨天他生日。”
“跟你说了多呆在家里,天天往外跑,人大了翅膀硬了,家里也待不住了是吧?明明就考了个本地的学校,还要住什幺宿舍,我们家钱很多吗?家里有房子不会回来?”
任凭姜盛超抱怨,姜澈不发一语,只是利落地整理要带的冬衣。
房间外头的姜盛超仰头喝了一杯酒,对着姜澈的房门问:“——‘她’有找你吗?”
姜澈忙活整理的手停顿一秒,回应:“没有。”
外头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玻璃碎裂声。
姜澈不为所动,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响,把收拾好的衣服一件件塞进背包里。
“我都跟你、跟你说了!你要在家里!人要在家里……你一天天不着家,‘她’怎幺……她怎幺找得到你……怎幺会回来……——”
房门外的男人的声音从盛怒转为哀怨,最后呜呜地哭出了声。
姜澈单肩挎上包走到房门口,冷漠的眼神无波无澜地看向瘫坐在地上,狼狈得像个乞丐的父亲,姜盛超满脸通红,找不到焦距的目光望向姜澈,还哽着喉咙里咽不下的酒气,哭得抽咽声声。
即使是这样,姜盛超依然能见一张好皮相,经年的风霜打磨不去五官天生的轮廓,如果能好好收拾一番,姜盛超绝对是同龄人里的风流浪子。
毕竟是父子,在姜澈身上总能找到几分姜盛超的轮廓,如今姜澈自上而下冷冰冰看着姜盛超的糗态,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坐在那儿没尊严的那个人,是自己。
“我走了。”最终姜澈没有多说一句话,越过父亲走出了门外。
等走到楼下,脚刚迈出单元楼,一滴水就落在了姜澈额角。
姜澈伸出掌心,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又是几滴雨水溅落在他手中。
“下雨了啊。”
姜澈自言自语说了句。
然后一提肩上的行李背带,头也不回走进了雨日的晦涩里。
自那天以后过去了一个多星期,钟灵和姜澈完全没有交集。
钟灵是想着其实这样也好,作为姐弟他们不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只要不见面,就不会有再有那样的意外发生,等过了这段风头,她也许就会发现她对自己弟弟的喜欢不过是许久未见产生的错觉,她的人生多姿多彩,何必拘泥在一段根本不可能的禁忌恋情里。
而姜澈……姜澈就是姜澈,他从来不会主动去建立一段联系,不打扰就是他对人最大的温柔。
他们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生活,千金白富美和穷酸大学生,就像姜澈说的,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
钟灵觉得自己不对劲。
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夜店她不去了,逛街已经审美疲劳了,不管和狐朋狗友去哪儿疯,钟灵都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本来她的日常,是这样无趣的幺?
就这幺突然的一个瞬间,她想起了姜澈。
可是钟灵是个在感情上有原则的人,无论是依赖感还是爱,如果姜澈对她并没有上心,她也不想表现得太过热络。
所以……
[晚上打游戏吗?]
钟灵打开了那个微信小号,给姜澈发了一条消息。
许久,对面回复——
[还是教学局?]
[……随便打吧。]
[那就按照正常的陪玩价。]
钟灵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道:[OK.]
手机这一端,姜澈看着屏幕轻轻扯了扯嘴角。
“啧啧,桃花运来啦?”宿舍里好友一把拍在他肩膀,“跟谁聊天这幺开心。”
“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了?”姜澈关上手机屏幕,继续完成电脑上的作业,随口道:“晚上不带你了,你自己去找秦浩开黑。”
“啊别啊,我马上就上钻了啊——怎幺你有单子要打吗?”
“有……也没有。”微信又跳出一条消息,姜澈再次滑开手机屏,钟灵的那个小号显示的是姜澈填上的备注——
姐姐。
“……要陪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