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深夜来讯

何易又做梦了。

梦里有一个女人背对着她站在一束光里，颀长的身影让何易说不出的熟悉，一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己的手竟居然变成了幼童的手——下一秒，那小手就碰碎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碗。

女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向她，冷声道：“跪下。”

何易不熟练地跌倒在地上。

“你怎幺这幺笨？”女人说。

何易想说一声对不起，但是她发不出声音，喉咙嘶哑得像被撕碎了一样。她挥舞着双手，希望自己能开口说出哪怕一个字，而那女人就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的挣扎。

何易是咳嗽呛醒的。

她一起身就拿起床头的水往喉咙里猛灌，扶着床头柜大口大口地喘气。

又做噩梦了。

何易从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常常做噩梦，而这种症状随着年岁的增加日益增重，到前几年，几乎是日日都是噩梦，近两年在医生的帮助下才好转起来。

何易打开手机，凌晨两点零七。

何易揉了揉太阳穴。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凌晨被噩梦叫醒了。

她打开微信找到心理治疗机构的对话框，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关上了。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露进房间里，像一把银色的刀刃把房间的静谧切掉了一块，何易安静地蜷缩在床上，听见小区不远处的马路上有货运车轰隆轰隆地经过。

她无端地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听见的轰隆声。

这一想，思绪又飘到了九霄云外，何易越躺越清醒，索性起身拿起手机，打开了一个名叫“Royal”的软件。

“Royal”是国内一个BDSM论坛，虽然注册要通过管理员挨个验证，效率极低，但站内各个帖子热度竟然也都不低，算是小众中的大众了。何易无聊的时候会点进来视奸一些帖子，为了满足一些好奇心，或者说，为了短暂地不去隐藏自己心里隐秘的癖好。

何易是个sub，是BDSM里支配与臣服关系中的甘愿臣服的人。

简单地说，何易在性事里喜欢被支配、被践踏。

——其实何易讨厌这样去形容自己，她讨厌自己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她讨厌双手空空、不脚踏实地的茫然与空洞——她的心理医生对她说过，如果因为自己的癖好而感到自我厌弃，那或许就需要接受帮助来获得一些改变了。

但自己何易知道，自己需要这种东西。

她同样也无法对心理医生对她进行的判断进行反驳或是佐证，因为除了在网上闲暇时逛逛，她已经八年没有在现实中碰过这些东西了。

何易正刷到一个一直关注的les   BDSMer，手机的消息提示音突然响了，何易有些惊讶地查看Royal的消息栏，结果一无所获。正疑惑，就见手机上方弹出来一条微信消息。

——是公司同组新来的美术指导助理，这两天，消息好像是问昨天晚上的创意方案。

何易心里有些发笑，论坛为了用户方便，提示音都默认设置成微信同款，何易没想着去改过，今晚上倒是刷论坛刷得脑袋都晕了。

何易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只手点开微信，心里也有些疑惑，最近项目安排又不吃紧，这小助理怎幺这幺晚还在忙工作上的事情。

[任一染撤回了一条消息]

任一染：不好意思啊易姐，我点错了。

何易见这情况，料想这小姑娘刚入职没多久，估计是还想工作上的事，发消息来问了又不好意思大晚上打扰她。往常何易大概也就直接当没看见，今天刚好睡不着没事干，脑子一抽就回复了过去。

易：没事，还没睡。

任一染：易姐你还没睡啊，不好意思打扰你啦[双手合十]

易：要问工作上问题？你们美术那边具体部分问奕佳。

任一染：嗯嗯好的！

任一染：但是我想问问易姐你昨天在小会上新提的那个创意。

任一染：我在做形象部分的时候感觉不是特别理解。

何易脑子一热回复了前两条，随后想着对面应该也就跟她客套几句就结束了，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真就不客气地把问题抛了过来。她只好简单地问了几句，发了两个几十秒的语音条过去。

大半夜还在这聊工作，真行。

理不理解就看她个人吧。何易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累了。

过了一会，手机就只简单地响了一下，何易睡意朦胧地想，悟性倒还将就。

谁想何易正要睡着，手机就想起了来电的声音。

何易烦躁地一把把枕头扔出去，一边拿起手机准备挂断，一边想着要怎幺合理地拉黑这个没有礼貌的新助理。

一拿起手机，才发现是屏幕上是一个黑色的图标。

——是从Royal对她发起语音通话。

何易正愣神。这电话响了一会，又断了，上面显示对方发来一条消息。

Stain：不好意思，点错了。

何易差点没把手机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