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雨中的死亡

一个突然从身后出现的摩托车手拎着劳伦的单肩包绝尘而去——劳伦在他身后徒劳地追了几步，却连那辆摩托车尾气消失的速度都没能赶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路口。

周遭的人群当然也目睹了这一幕。

他们发出低低的惊呼声，像草原上那些受惊的羊群——

他们快速融入到了更为密集的人群之中，似乎是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免自己也被那些人盯上。

就像是在回应劳伦心中那份茫然一样，天空突然开始落下淅沥的水珠，然后在几分钟之内变得越来越密集，直到它们汇聚成更为猛烈的雨幕。

劳伦看过天气预报，也带了折叠伞，但她的折叠伞还在那个被抢走的单肩包里面，所以她现在手里没有伞。

她只好淋着雨走路回家。

回家……她难道真的还有家可以回吗？

从各个角度来看，那都只是一个幸运的、没有在被面包机炸毁的狭窄出租屋，并且一到阴雨天就散发出难闻的潮味，鲜少有阳光落入她的玻璃窗。

手机，房门钥匙，明天要用的教科书……全部都在被夺走的单肩包里面。

劳伦完全想象得到它会被怎样对待。

除了那个放着学生证的钱包，其他东西都会被随意丢进某处的垃圾桶。

报案是来不及的，也是没有用的。

在哥谭，警察几乎都不接这样的案子，因为他们自己也没有办法找到这些隐匿在人群之中，灯影之下的狡猾窃贼，更别说找回被他们丢弃得到处都是的赃物。

劳伦突然想到了那只在马路中间被车创死的三花猫，而且它像极了她早上出门看见的那只。

居住在哥谭的她，说不定其实跟那只猫有着一样的命运。

猫会被明明不赶时间但就是要选择超速的车辆无情创死，会被喜欢凌虐它们、拍摄残忍的图片以博取关注的人虐杀。

劳伦呢？

她自己其实也会成为在哥谭市内频繁发生的酒驾司机导致的车祸的牺牲品，也会被那些精神失常了的恐怖分子残忍杀害、抛尸街头，成为他们用来恐吓法律社会的工具。

本质上来看，他们似乎并没有什幺不同。

数十分钟过去了，劳伦头顶上的暴雨仍然没有丝毫停歇的念头：它越下越大，越下越猖狂，让劳伦从头到脚都在滴水，黏在身上的湿衣服成了她前行的最大负担。

——劳伦的脸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拍打得麻木了。

她木着脸，走到了一处堆满垃圾的小巷附近。

再往前走半个街区，就是她居住的地方。

明天是这片区域收垃圾的日子，附近的居民已经用各种各样的垃圾堆满了（甚至多到溢出来了）那三个位于小巷子里的可怜垃圾桶。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很少有行人路过这个地方，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个没带伞的家伙从劳伦面前疾跑而过。

劳伦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的【它】。

【它】静静地站在巷子里，以一种近似人类直立的姿态。

尽管【它】的背后是堆叠成山的黑色垃圾袋，让这次邂逅显得难免有些可笑，但【它】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就像高级捕食者盯上了猎物时所释放的那种气场——冥冥之中，感受到了这种压迫的劳伦看着它，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它】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

在劳伦的目光同疑似是【它】眼睛的地方交汇的瞬间，前者突然有了种她周遭的一切——包括空气，雨水，还有她自己的呼吸——都凝固了的错觉。

如果是从第三个人的角度来说明的话，她刚刚产生的其实不是错觉。

因为从这一刻起，劳伦·沃克的时间其实已经真正意义上停止了。

这里我们指的是“死亡”。

当然，她的死亡方式并不是像神话中那种所谓经过一个对视就能致对方于死地的华丽……

这其实是一场有关身体争夺的拉锯战，一场从今早就开始了的无声战役——而无辜死去了的地球人女孩，或许并非对此一无所知。

——粘液，黑影，还有凭空出现在脑袋里的声音，这些都不是她的错觉。

在意识永远坠入黑暗之前，劳伦挣扎着让自己开始涣散的目光聚集在一点上，试图看清【它】究竟是什幺。

啊。

那原来是一面镜子。

原来，她看见的【它】是……

………………

…………

……

“真见鬼！”前来扔垃圾的居民看着小巷的一地狼藉，撑着伞咒骂了一声，“是哪个蠢货把我早上扔在这里的镜子打碎了？”他看着歪倒在一个垃圾桶上的空镜架，“那是我特意摆放在这里等着别人捡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