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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宣站在卫卿对面,手中还紧攥着一个红色流苏耳环,两人相顾片刻,本以为会无言以对,却没想到卫卿率先嬉笑着开了口:“其实最开始我以为,司马卿会是那种心机深沉、野心滔天的权臣。”
“……不只是陛下,全天下人都是这样想的。”司马宣像是松了口气般呼出一口气,他破天荒地笑了笑,是没什幺负担的、释然的笑,“现在呢?陛下还是这样想我吗?”
卫卿故作不正经地嘟了嘟嘴,向后一倒躺进沈初茶给他准备好的软椅里,“哎,都过去了嘛,现在只觉得司马卿真是可靠啊,如果我也能像司马卿一样就好啦。”
如果所有的痛苦与仇恨真的能像他说的这样,轻飘飘一句“都过去”就能化解,那他也不会处心积虑地对卫鞘对国师下手,覆水难收、河决鱼烂,他不过是在最后大发善心罢了。
“这没什幺好的。”司马宣淡淡答道。他难得没有纠正他的称呼问题,而是顺着话说了下去,“终有一日,你也会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如果我说是现在呢?”
司马宣微微擡眼,略有几分讶异地看着他。
卫卿倒是一副无所谓地仰起头,“我是说啊,司马卿你也给卫家的天下打工了那幺久,现在也该离开了吧?”他没忍住瞥了他一眼,却先听见他哧地笑出声来,那样的笑是他从未见过的,难得的率真。他内心悄悄腹诽几句,又故作毫不在意地扭过头去,“我不知道为什幺你要这样心甘情愿地为我们做事,可是我觉得如今这些对于你来说已经不是义务而是禁锢了,我不想要因为卫家的事情、自己的事情拖累司马卿,你已经帮了我、帮了卫家太多…所以,你可以走了。”
“如果沈初茶明天就要杀你呢?”司马宣问。
卫卿想了想。
“不知道,”他反而开朗地大笑起来,“那又如何呢?他早就想杀我了,杀我师父也是,那种白眼狼,不会有好下场的。”反正他留下来做皇帝不会有子嗣,这份江山也没办法延续,如果真如他耳闻的那样,这个世界要崩塌了,那幺他现在死和那时候死又有什幺区别呢?
司马宣轻叹一口气,他很轻易地看穿了他的谎言,却没办法去戳破。
“你还是不适合当帝王。”
“那是自然!”卫卿翘起二郎腿,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我就应该做一个闲散的道修,每天喝喝花酒,泡一泡温泉,时不时去逗师父开心……这才是我喜欢的生活。”他猛地转过头来,盯了司马宣一会儿,蓦地咧开嘴:“我觉得司马卿你挺适合的。”
后者摇摇头,适合可不代表他想,那他想要什幺样的生活呢?以前也许会迷茫、会疑虑,可如今他想的是,是否会有人给他留下一杯难喝的茶。
那种被汹涌的情感所充盈的感觉犹如灵魂被修复一般舒畅,他不排斥,却也想要找到情感的源头,而如今所有的真相都指向红衣的林,她一定知道,且注视着。
“那个耳坠……”卫卿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他的手,“你夫人?”
耳坠……就是她最喜欢佩戴的。如果他还记得…他记得,是他陪她到商铺里挑选的耳坠,那时还是秋高气爽的季节,他在一棵银杏树下等着那个完全不像侍女的女孩。
司马宣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没什幺特殊的含义,是一个人有意交给我的信物。”
司马卿,原来你说话也会前后矛盾呀。卫卿暗笑,一边附和道:“嗯,那就没什幺含义吧,司马卿现在就走吧,再晚一点两方都要为交战做准备,可就不好出去了。”虽然说以他的能力出这军营应该易如反掌,但他还是不希望他过早地暴露身份。
司马宣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帐外。
他从来不曾优柔寡断过,如今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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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撒了谎,这个耳坠于他而言意义非凡,但他暂且无法理解其中所谓“非凡的意义”究竟为何,也许是因为他的情感一直如坚冰不曾融化,因而无法深入去理解,况且如今的他,也并不需要这多余的感情。
但它确实是一个信物,亦或是说,一个让缚杀拿来同他交换的信物,他给予他这个耳坠、让他明白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族类,而他也相应地,获得他的协助。
一份并不划算的交易,他答应了下来。
“你的部下并不是一个可靠的选择,我想你也深知他们在各方面的造诣都要高于普通的魔族部将,我迟迟不见踪影,他们必然会有反心——而且是打着你的旗号的反心,这其中利弊缘由无需我赘叙,你应当明白。”
黑蛇说。
他当然明白。
如果说作为一个局外人,他无意被卷入任何一场争斗,而如今黑蛇的举动、或者说林的暗示,无非是在告诉他自己本应该走哪一条路。
又可能是,从他成为流银翎王的转世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需要回归他的种群,而不是离群索居、茕茕孑立。
这是他的职责,是束缚,却也是组成他的某种意义,人是需要意义而存活的,他太清楚不过了。从头到尾,回顾这一生,他一直漫无目的地像永不停歇的机器般为卫家服务,似乎从诞生起就被设定成这样,而如今有人给了他一个摆脱的理由,他又如何不会抓住呢?
那就……满足她的这点小伎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