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真冬回家后,融野独自来到半山府。
照子已到,同她打个招呼,融野捧了《半山秘事》去请半山鸿鹄的安。
“那人有事耽搁半月,还请原谅。”
翻了张张染色带彩的枕绘,鸿鹄赞叹:“不愧是松雪家人!”
“您过奖了。”融野笑后移膝,低声说道:“此人乃冠我松雪姓的族人,然母亲尚不知此人,但求鸿鹄公对将军对母亲都莫要……”
“嗯,那是一定。你有你的顾虑,也为家门荣誉着想,我鸿鹄岂有张扬的道理。”
合书置于膝边,鸿鹄又道:“你小小年纪,考虑却颇是周全,比往年长进了许多,融野。”
“融野愧不敢当。此人既为松雪族人,融野身为松雪少当家却隐瞒不报家主,亦是失职。”
“族人不比门人,私画枕绘是门派大忌,你不报虽有不妥,但也足见爱才惜才之心,勿要自责太甚。”
“融野谨记教诲。”
“啊,说起枕绘,那恐怕是你出生前的事了。”
敲着膝盖,鸿鹄回忆道:“若白当年还是小传马上代家主最器重的门生弟子,承仙台大人之请去往仙台作绘,回来后因为枕绘一事负荆请罪来着。”
“若白大人作枕绘吗?”融野愕然。
“倒不是她有意的,我记得是说一次酒宴,她喝多了随手画了舞女歌姬。画不曾见过,只听说并非多露骨的艳绘。她的性子你这个少当家想也了解,容不得一星半点的错,也正
是这般严谨,她虽无松雪血脉,膝下亦无流着松雪血的孩子,却无人敢说她担当不起分家家主。”
容不得一星半点错,松雪若白确是这性子,倘非如此工房画所也不会交由她打理。可那流着松雪家人以外血液的孩子又仅仅只是她的一个“错”吗?
想起若白,想起她不为宗家所知的女儿,这颗心浸在五味杂陈里,浸在梅子黄时雨里。
“融野你磨蹭甚幺呢,才来。”
磨蹭床榻一上午自是不好说的,融野歉笑:“劳你们久等,走吧。”
约好去道馆习武,三人中总有一人显得多余。她短胳膊细腿,小脑袋俏个子,打是打不过谁的,光会趁人不注意抠人麻筋,有损武德的事干起来就没个脸红的。
可她爱往热闹堆里凑,只要不读书不进药库,放屁都带劲。
三人中还有一人,乃浅川和泉守家的女儿,浅川家未来的继承人。融野喜欢看她打,单挑从不在话下,以一对三对五仍稳占上风。
她今日打扮又与去学问所不一样了,盘发散下,以元结简单束于脑后,夏小袖上缀菖蒲纹,下身则是素色袴。腰别一长一短两把刀,长的唤“和泉樱切”,短的名“十六夜”,皆出自备前国的刀剑名家之手。
一手牵一个,云岫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聒噪近日听闻,三人一同往道场而去。
照子对这日后会成为嫂嫂的人不改一分脸色,该皱眉皱眉,该白眼白眼。融野则行应和职责,全权接下话比她多的云岫的废言废语。三人一处长大,是这幺过来的。
“我跟你们说,前两日阿冲告诉我说有人踢馆,托我去教训教训那人,今日我就要好好让她晓得有我半山云岫在,这大江户还轮不上她撒野。”
与照子无语互看,融野正欲拉开纸门,三人但听一声“咚”,地都跟着震了三震。
“还有谁!来!”
摸摸云岫不够里头那人一手拧的小脑袋瓜子,照子笑得温文尔雅:“知还,今日就看你的了。”
瘪嘴瞅了照子,云岫又向她天下第一最最好的融野飞递可怜巴巴想吃奶的眼波。
融野笑得亦有世家女公子的风范:“知还,我信你。”
嘴一撇,于胸前画了个十字架,念着“阿弥陀佛”,云岫教二人推入道场。
“她来。”
循声看过来,那人先是看到融野,给她一个纪州海风般的笑,继而又看向融野牵着的小个子。
“你要来?”
“我我我我……”云岫哆嗦得像只淋了雨的鸡崽子,胡乱一抱照子的腰就将小脸埋进两乳之间,好像她看不见别人,别人也就看不见她了。
“友人人高马大,出手无章恐伤了您。”
安抚好鸡崽子,照子自融野那接来抹额束紧,跪身坐下后方解腰侧双刀于膝前。
“在下浅川和泉守之长女,浅川照子,还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