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欲收黎城

军(四)

闻景辞沿着狭窄的老参道,弯弯曲曲,只身一人,收敛身上的戾气,藏起了杀戮的武器,一步一个石板,走了许久,直到没入了粗壮、高耸的柏树林间,她擡头望着着数不尽的高台,周围的这些高高挺立的苍柏如同一把把利剑直插天空,穿过云霄,风在高高的树顶摇晃着,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微弱的太阳被涌来的黑云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来。

山上的雾气缭绕,有些潮湿,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凝集在她的袖袍上,她不去拂,不去躲,她不信世间报应不爽、因果轮回,对她一个业障深重的罪人来说,早已无惧生死了。

满嘴都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的尼姑老娘就在高台之上的尼姑庵里,这庵是她杀了所有的僧侣,鸠占鹊巢所来的,至今都没有告诉口口声声要渡世间苦厄的尼姑老娘,至于那些骸骨估计在后山被秃鹰分食了,想想也是讽刺的。

步入正院,大殿内正中放着木龛,正面为石刻弥勒佛,背面为彩塑韦驮将军,两山间是那是彩塑四大天王,大殿门口挂着闻景辞从众海高僧那抢来的对联,上面写着【恒顺众生究竟清凉普贤道,勤修梵行愿生安养寿僧祗】。

闻景辞不跪,身子站的笔直,不屑又倔强的望着乐呵呵的弥勒佛,双手插着腰,等着传报的小尼姑去叫主持。

“娘。”

她在悔悟主持面前依旧像个孩子,别扭的叫了一声娘,等着平淡的悔悟给出一个母亲的反应。

她的娘自愿去了名字,改为悔悟,削去了青丝,宁可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愿在归于乱世,她总是带着一种悔恨和悲哀的眼光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甚至威慑四方的闻景辞,

“督军,还是叫我悔悟吧。”

她躲开了闻景辞的靠近,明明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血浓于水,却心生不安和胆怯,也许是闻景辞身上看不见的鲜血和亡魂。

“娘,明天我该要动身去清除剩余的匪孽了,黎城那边遭袭了。”

她理了理下摆,坐在了黄色的蒲团上,双腿岔开伸得笔直,玩世不恭的看着台阶,心里数着数。

她休整了没多久,那帮贼孽就来寻仇了,在黎城的周围村庄开始滋事挑衅,这回她要一举端了他们,永绝后患。

“娘,他们打不过我,也打不死我,真是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炫耀似的笑着,继续绘声绘色的说着那天兴起的游戏。

“督军,杀戮太重,南无!”

悔悟痛苦的闭起了眼,朝着弥勒佛念起了梵文。

“你为什幺总是这个样子啊!”

闻景辞恼火的吼道,看着双手合十的娘亲,一腔的怨恨堵在胸口。

悔悟好像听不见一样,执意的闭着眼,嘴里诵读不断的超度的经文,对于闻景辞的发火置若罔闻,一身灰色海青将她裹的不近人情,滴水不漏。

每次都是以闻景辞的无理取闹草草收尾,她仿佛永远也激不起悔悟的情绪和母爱,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

“娘,要是我死了,你会为我超度吗?”

闻景辞背对着她,不死心的问,还没等到回答就仓皇的跑了,露水更加重了,将她的黑色军靴彻底打湿了,上面还粘着一些碎草。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她怜爱悲悯的望着落荒而逃的闻景辞,是闻景辞从小不点的样子长到现在的标致模样,她再一次双手紧紧合十,在心里默默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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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月亮爬上了山尖之上,这天空一半是落日的余晖,一半是弯月的皓白,闻景辞驾着红棕色的骏马,左右各有一个副手等候指挥,身后数个百个端着步枪的手下,都都是凶神恶煞、浑身肃杀的模样,川北军大旗在风中肆意摇曳,卷着一股股夺目的红色和张扬的黄色,

闻景辞也不卖关子了,驾着不安分的骏马转了两圈,

“放了这些人,我给你们一条生路!”

这些土匪被战火的纷飞逼急了,或者是被闻景辞的赶尽杀绝惹恼了,天还没黑就开始在霍家村洗劫了,

多亏了探子的及时汇报,闻景辞才能和他们正面碰头,赶在他们收尾的时刻逮住了他们,

每个土匪都裹着一层兽皮,领头的是个穿着虎皮大袍的Beta,他那光秃秃的大脑袋赫然有一道可怖的刀疤,鹰嘴鼻子,络腮胡子,野凶凶的瞪着细皮嫩肉的闻景辞,

“啊呸,就是你这个狗娘养的杀了我数百个兄弟?”

他看着闻景辞的手下,心里盘算了一下,胜算虽然不大,但也是有的,况且他要给他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只要过了日夕,寨子里等不到他们回来,大当家就会派人手增援。

剩下的土匪也是从刀尖上滚过的,勒着村民的脖子,拿着枪威胁对峙着,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再说一次,放了他们,我让你们安全离开!”

从来没有活口可以安全离开过,闻景辞强压着耐心再一次给他们做出选择,虽然她实在很讨厌刚刚鹰钩鼻说的话,她拽紧了缰绳,看蝼蚁般的望着他们。

村子里是破败不已,混乱不堪,蓬头垢面的村民哆哆嗦嗦的抱在一起,孩子的哀嚎和妇人以及老人的抽噎在两方的谈话间格外清晰。

闻景辞不耐烦的朝地上开了两枪,蹦出的花火惊吓到了无辜的村民,她倒是不怕这些土匪给她一枪,仗着身后的精装部队无所顾忌,

“我说,放了他们!”

掷地有声,寂静的村落凝结着死水般的气息,在场的都不敢作声,端着枪的手下已经瞄准了前方,狙击步枪也上满了弹膛,

黑漆漆的树叶随着狂风卷了起来,一轮弯月淹入了乌云中,偶尔有几道闪电从远处的空中传来,

闻景辞躲开了小孩子的哀凄凄的求救眼神,揉了揉耳旁惊恐的尖叫声,目若寒冰的盯着鹰钩鼻子,

大不了鱼死网破,鹰钩鼻恶狠狠的瞪着闻景辞,抵着的枪管重重的压着他手上的村民头上,他恼火的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丢了出去,拽着了个嘶叫的小孩,拖着她的长发一路拉到了闻景辞的眼皮底下,

“你们把枪丢了,还有给我们马!”

他不是被吓大的,这点小场面他还是可以保持镇静的,刀口舔血的日子而已,只是身后的兄弟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实在是不能跟着他送死,他犹豫了一下,和闻景辞提出了条件。

“好呀。”

坐在骏马上的闻景辞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些人,深深的望了眼脸上哭的跟花猫似的小孩,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她露出了明艳的笑容,眼里不着温度,

左手轻轻挥了挥,突突的狙击步枪冒出了硫磺的味道,身后的部队不断的列队向前,她漠视着一切,甚至也不躲闪,看着血肉模糊的场面。

红棕色的骏马发出了嘶鸣,亢奋的踏着铁蹄,闻景辞的枪始终没有露出来,稳稳的握在手上,她勒紧了缰绳。

风声很大,枪声很大,哭声很大,雷声很大,没过多久,只剩下了雨点的嘀嗒声,周围安安静静的。

“报告督军,全部死亡!”

雨水顺着步兵的冷峻的脸颊往上淌,地上的血很浓又很淡,闻景辞面部表情的看着泥土地上的尸首,鼻音轻哼。

“有什幺线索吗?”

副手呈上了雷厉寨的铭牌,上面写着二当家,她抹了一下脸,甩开了瓢泼的大雨。

之前的散匪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至死都不愿说,现在就可以追根溯源了。

土匪太多,她能灭一个是一个,至于代价嘛,她无所谓的笑了笑。

“收队!”

她调转了马头,踩在水坑上,收走了枪械,带回了战死的手下,只留下了无辜的村民和惨死的土匪,任着大雨的冲刷。

一夜之间,曾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庄彻底破败结束了生机,恍如是一场梦。

“督军,张栋在门外求见。”

刚换下一身湿漉漉军装的闻景辞,就立刻接见了仓皇的张栋,他是从唐司令手下发展起来,仗着年资也成功的分配了黎城。

“闻督军,真实好久不见,张某特地带了两瓶好酒,你我正好、”

“不必了,张上将剿匪有功,应当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她拍了拍张栋宽厚的肩膀,又替他整理了下肩章,随后就背着手打发走了欲言又止的张栋,勾着玩味的嘴角,扭头看着跟着她多年的副手,隋义。

“隋义,你说黎城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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