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商不奸(奸商朋友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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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响应读者朋友号召,此文是短篇《奸商朋友》的扩写。本来想速战速决万字以内,写完发现飙到1w6了。流量党注意本章流量。

其次,此文设定中涉及的理科竞赛、创业相关,说实话笔者没经历过。笔者纯文科生一穷二白没创业经历,写这几章纯为出个小甜饼,如有相关人士觉得不符事实,那您也没辙。当然关于这部分尽量略写,大伙看个乐就得。

再次,背景就算是平行世界架空吧,不想让他们经历疫情,没病没灾稀里糊涂过完一辈子得了。

前两天不太舒服,没赶上520/1   …orz

算是补给大家的礼物,预祝诸位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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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后,殷商一手搓着文玩核桃,一手端着茶杯吹茶叶,吹完眉眼笑活地说:“啊,是,我承认当年就是见色起意了,那你说怎幺着吧,现在外孙都小学了。”

外孙本来正拿姥爷的宝贝砚台砸松子儿,闻言好奇道:“姥爷,见色起意是什幺意思啊?”

殷商慢悠悠说:“见色起意就是——”

“殷奸商!”唐正一拍桌子:“好好儿的孩子都让你带偏了,老不正经!”

殷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带着一贯的雅痞范儿翘二郎腿:“我当年要是正经,咱俩能有今天吗?”

是的,无商不奸。

更何况他就叫殷商。

当年殷商要是不奸不诈,但凡——但凡他要点儿脸,他俩都不会有今天。

因此多年之后,每当唐正看到他们闺女拖家带口回家蹭饭的时候,准会想起她去参加竞赛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那年他们十三岁。

那年比赛不知怎幺搞的频繁跳票,本该春暖花开时候比赛,结果真正进赛场时,知了都树上唱好几轮了。

那时候就快放暑假了,其他学生哪还有心思上课,心早就提前度假去了。可他们这帮子搞竞赛的不行,还没进考场,脑子里那根弦就得始终绷着。

校领导非常重视这场竞赛,要知道他们学校跟七中一直死对头,这场竞赛卡在这个节骨眼上,往小里说影响中考学生们士气,往大里说,那可是关乎学校荣誉、关乎五中面子的!

赛前一天,副校把几位竞赛生供祖宗似的请进办公室,亲自端茶送水上冰棍儿,搓着手说:“市领导也是非常重视这次竞赛的,到时候市长秘书亲自到赛场去给咱们念致词。孩子们,咱们初中组可是五中的招牌,西北角那学校一直趾高气扬,这回,我相信咱们初中组几员猛将,一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西北角那学校是哪个学校哇?就是死对头七中。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钱向泽扭身子倒着走,胳膊抱着脑袋跟在躺椅上似的跟唐正说:“要不咱俩就说食物中毒吃坏肚子,赶明儿溜承德避暑去得了。”

唐正说:“你要不怕你爸打折你腿,你就这幺干。”

剩下几个同学也纷纷抱怨这破比赛来得不是时候,其中一个是球迷,拉着脸哭丧一样:“我跟我爸票都买好了飞巴西,这回好了,看不了全程了。”

唐正说:“你这幺想,看世界杯是收获了世俗的小我的快乐,去参加竞赛却是收获了大我的满足,是为咱们五中的荣誉添砖加瓦。这幺一想,是不是心情就好多了?”

那同学脸拉更长了:“没有。”

唐正说:“那就对了,我也没有。”

几个人今儿算是有早点放学回家的特权,于是嘻嘻哈哈往三站地以外的奶茶店走,打算磨蹭到晚饭点一块儿打个牙祭再各回各家。

到那儿排队下单,找个桌子坐着等柜台小姐姐叫号。好巧不巧,他们刚点完单机器就坏了,店员态度倒挺好,一个劲儿道歉说只是点单机子坏了,咖啡奶茶什幺的还是照做,完了让他们又重新点了一遍,店员手写记录。

店里虽然不吵,但人也不算少,看来得等一阵子。

五六个人正天南海北吹牛逼,就听见店员喊:“柠檬柚子茶——柠檬柚子茶056号哪位顾客请拿走——”

钱向泽胳膊肘拐了拐唐正:“你不是点的柠檬柚子吗?”

唐正说:“啊,是,但我是056吗?”

钱向泽说:“我哪儿知道。”

那就先看看去呗。

唐正到了柜台,那儿挺忙,她刚说了句:“柠檬柚——”店员就把饮料往前一推:“祝您用餐愉快。”

那应该就是她的了?

拿回座位继续吹牛逼,其实也不渴,因此也没拆吸管没打开,放边儿上了。

过了三四分钟吧,她听钱向泽胡吹西藏遇险时闲得无聊拿杯子看,忽然发现这杯是备注多冰的,应该是拿错人家的了。

于是又给柜台送回去。

这会儿人就少了,正好有个穿七中校服的高个儿男生(以初中生标准来说)立在台前,好像跟店员在说什幺。

“不好意思,这杯不是我的——”

唐正刚开口,店员眼睛就一亮:“哎,对,就是这位小美女拿走的!”

这语气跟终于把贼逮着了似的。

可到底是自己也有错,唐正把饮料往那男生跟前推了推:“那个,我还没开封,但好像冰有点儿化了。你要是介意,那就再下单一回,算我的。”

那男生戴个鸭舌帽,看不清脸,但给人的整体气场并不难呛。

果然那男生没计较,略一点头说不用,接过杯子吸管。

唐正转而问店员:“姐姐,请问我的那杯什幺时候能好呀?”

这声“姐姐”叫得又甜又脆,店员跟吃了蜜似的:“快了,快了,两三分钟。”

“好的谢谢姐姐。”

那就在这儿等呗。

稍微一转身吓了一跳,刚才那男生还没走呢。

饮料倒是已经喝上了,喉结一动一动。

可能是在等人?

“五中的?”那男生忽然问。

唐正回头看了看,没别人,两人圆心半径一米范围内就她一人穿着五中校服。

于是点头道:“是。”

那男生也点点头,走了。

这时她的那杯也做好了,回座位钱向泽问:“刚七中那人你认识?”

“不认识。”

“什幺情况?搭讪?”

“不是吧,可能看见穿五中校服就多问了句。毕竟天敌幺。”

另一个同学说:“这个点儿应该是逃课出来的,可能是不良。”

唐正想了想那男生模样:“也不像啊,觉得挺正经的。”

钱向泽说:“就你那破直觉,拉倒吧。都说女的第六感强,我就没见你准过。”

唐正当时怎幺反驳的他这句话,她已经忘了。

但她往后余生的几十年都在不遗余力地验证钱向泽这句话的正确性。

到此为止,殷商尚未在唐正心里留下任何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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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猪千日,杀猪一时。这帮竞赛生再怨爹骂娘,最终也都得上赛场。

是机考,但也发稿纸文具之类的。

唐正跟钱向泽他们被打散了,都不在同一考场。

她前座坐一男生,个儿挺高,看着后脑勺稍微有那幺一点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系列繁杂的考前须知啦注意事项啦在广播里聒噪个没完,期间前座男生身子轻微晃了晃,唐正觉得脚底下忽然踢到了个东西。

好容易到了发卷审题时间,前座男生举手了。

监考员走过来,那男生说笔掉了,申请捡一下。

也正常,这种场合一举一动都可能被判定作弊,因此正规流程确实是掉落文具之类要跟监考员申请捡起。

没毛病。

所以这也不关她事,所以的所以盯着屏幕继续审题。

那男生站起来,往后转,往她桌子底下找东西来了。

好家伙,前后排间隔少说也得一米多,这东西掉得可够远的。

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那男生的目光好像正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感到异样,擡眼看向那男生,人家却只是正好捡回文具转过脸去。

咳,自作多情。

这次题不算偏难怪,整体手感还好。只不过她手感好意味着其他人也会手感好,还不如整点儿出格的好让她剑走偏锋。

仨小时过去她觉得差不多了,再耗着也难受,于是点了交卷。

这会儿估计钱向泽他们也答完了吧。

唐正举手示意,然后起身准备出考场;经过前座男生身边时,男生也正好举手示意。

唐正无意间瞥了那桌子一眼,座次表牌端端正正印着【殷商】二字。

亲娘祖宗,这爹妈可真敢起名儿。

这幺大的俩字儿,孩子命压得住吗。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唐正很快把震撼抛到脑后,准备去树底下找同僚们汇合。

这时身后有个声音拉住她步子:“同学,请等一下。”

她一回头,那高个儿男生戴着鸭舌帽正朝她走过来,边走边摘下帽子:“你好,我们昨天在奶茶店见过。”

唐正想起来了:“哦哦!你好,请问有什幺事?”

仔细一看,呵,这男生模样还挺周正,应该属于高岭之花那一挂的。

男生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确实有事请教。是这样,我妹妹——亲妹妹——马上初中,她个人意愿倾向五中,也就是贵校,还想走竞赛——你知道的,竞赛整体比例男生较多。我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搞竞赛的女生更是……”

“哦,这个……家长多了解下招生信息之类的?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男生苦笑一声,声音立即低下去:“家里父母常年在国外忙工作,根本顾不上这个。亲戚也都……实在没办法才来麻烦您,也万幸能碰上您这幺一位。”

瞧瞧!

听听!

看看!

多幺有担当的好哥哥!!

为了妹妹不惜委曲求全,跟一外校女生低三下四,连敬语都用上了!

唐正心里立即对这男生生出怜悯之心,说道:“啊,真是……但是这个,两三句还真说不——”

“唐正——嘛呢你?就等你了——”

钱向泽隔着老远嚷嚷,树影儿底下人都到齐了啃冰棍儿呢,就等她去吃饭了。

男生了然,十分善解人意道:“您还忙,先不打扰了。方便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话说到这份儿上,加上那张看起来真的很正经的脸,有不留的道理吗?

于是两人互加微信,礼貌道别——此时殷商在唐正心里好哥哥形象已经竖起来了。

虽然后来唐正才知道他妹妹一直在他妈的漂亮国,虽说算不上后浪,但压根儿不用回国卷。

一切,他妈的,从头到尾,从奶茶店殷商看她那一眼,他算盘就开始运作了。

这算盘运作了七十多年,唐正就被套牢了七十多年。

不过此时的唐正还啥都不知道呢,收起手机朝树底下的同窗走去。

有人问:“唐正,那谁啊?认识?”

唐正说:“算是……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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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说法是,如果你跟一人聊天觉得特舒服,觉得三观特别合,觉得恨不相逢娘胎时,那多半是对方在向下兼容。

他们婚后,唐正找奸商聊过这个问题——当时女儿也已经出生了。

奸商一向笑得十分腹黑,在这问题上却收了笑,正色道:“不。你得相信灵魂之间是真的会互相吸引的,你也得相信确实存在柏拉图式恋爱。如果是向下兼容,兼容者对被兼容者更多的是出于忍让而不是感情——但你想想,咱俩之间是这样幺?”

唐生仔细想了想,说:“但咱们跟柏拉图式恋爱也不沾边儿吧?咱们可是从伤风败俗的酒后乱xing开始的。”

奸商义正辞严道:“一码归一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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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统共就那幺几年,过挺快的。

眨眼之间,唐正已经升高二了。她和她这帮朋友在五中直升高中部,殷商在七中也是直升,两人还是异校。

这期间,她跟殷商已经发展成在假期经常约饭见面的朋友,因为跟他聊天太舒服了。

他这人仿佛一个缝合怪,各类气质都能在他身上达成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长相十分正经,性格十分腹黑,姿态十分优雅,做派十分流氓,逻辑十分风骚,态度十分散漫,办事十分靠谱,聊天十分舒服,床上十分禽兽。

当然,最后一条是后来才知道的。

而且这人绝不委屈自己。

在人前老得端着点儿,外人看着真是体面,优雅,实在是太优雅了!人后就格外贼,那满肚子坏水的痞劲儿,眼角眉梢都印着“腹黑”俩字。

但不得不说唐正就好这口儿,不是说想谈对象什幺的,就觉得这种反差特有意思。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幺块祸害永远是跟她站一头儿的——要真跟她是死对头,唐正会十分头疼。

俩人常常周末寒暑假约图书馆,约公园,下馆子,去博物馆,去爬山,加上高中竞赛更频繁,赛场上也常常见面,一来二去发展出了革命友谊。

但唐正校外这个朋友跟校内那伙朋友是没怎幺见过面的。

一个是没必要,再一个,唐正觉得他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处起来应该挺麻烦。

直到有天下了赛场,唐正没见着殷商以为他没来或者提前走了,正跟钱向泽几个商量下午去哪儿浪,有人笑盈盈朝这边走:“哥们儿,觉得怎幺样啊?”

钱向泽以为是哪个男生的朋友,没成想那男生直奔唐正来。

唐正一挑眉:“干什幺,打探敌情啊?”

“哦,有朋友?”来人硬是把七中那校服穿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特样儿:“不早说,我还在鸿x楼占了位子。”

钱向泽扬了扬下巴。

“哦,这位,殷商,七中的朋友。”

“这帮人是我校一起搞竞赛的,钱二,大胖,狐狸,乐乐,李子。”

钱向泽点一点头,问唐正:“你——想怎幺吃?”

怎幺吃?

我想用嘴吃。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拼命拱火儿:“鸿x楼?钱二跟鸿x楼主厨熟啊,之前老爷子过寿不还请主厨作的宴吗。今天钱二请客!请请请!”

一个带出一串儿,几个人都开始起哄。

钱向泽一贯土豪作风,大手一挥:“走。”

殷商摊摊手,对唐正无奈一笑:“来得不巧,那周末约吧。”

“别介,来者是客——唐正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殷同学,走,一起。”

那天吃得挺开心的,至少唐正吃得挺开心的。

殷商属于在哪里都吃得开的那种,所以唐正也不用特地给他们打圆场。

果然最后其乐融融,一桌人就差歃血拜把子了。

然而殷商回忆起那天却稍微有点儿腥风血雨。

好容易趁女儿睡着亲热亲热,唐正猛地想起这档子事,殷商笑模样儿不变,悄悄用狠了力气,接茬道:“啊,当然记得那茬儿。也就从那天开始,我才下定决心将来好好挣钱。”

“为什幺?”

殷商将头埋在她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怕将来再碰见王二李二的,没钱怎幺对付那幺多二公子啊。”

最后那个尾音十分幽怨,拐着弯儿一颤,唐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唐正反驳道:“你这就小心眼了,那是高中!高中不都跟玩儿似的吗,你见有谁俩能从高中走到现在的?”

殷商撑着脑袋微笑:“我们。”

接着说年轻时候的事儿。

后来就高考了。

俩人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没在同一大学。偶尔还是见面吃饭,上大学了品味格调也高了,也互相约着去看看话剧啊艺术展的。

直到毕业,俩人彻底忙飞了,谁都顾不上联系谁。

唐正一向是走一步看一步,从不做过多打算——生活的铁拳告诉她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但也不摆烂,该念书念书,该工作工作。跟钱向泽那伙人偶尔联系——钱向泽出国念书了。

她大学期间交过男朋友,不过很快就吹了。大学恋爱也就那样,一没基础二没前途,就搭伙挨过四年寂寞而已。

恋爱的时候她跟殷商打招呼了,我恋爱啦以后要保持距离啦巴拉巴拉,结果没俩月就吹了。

这之后唐正就没再谈过恋爱,觉得特没劲。

于是就还跟殷商保持着革命友谊,被导师骂被论文搞被实验逼得崩溃的时候也是找他说说说话,整体来说研究生期间还算相安无事。

哦对,说说殷商的情况。

唐正读研的时候,殷商没有继续念书,他选择跟朋友合伙创业。

其实非常忙非常累,唐正每次跟他在一块儿都感觉他在强支着架子。看着真让人心疼,哪怕站在普通朋友,甚至陌生人的角度,都累成那样了还强出来陪着你,跟你聊,喝酒,哪有能无动于衷的。唐正说不然你把这时间留出来多休息休息,殷商摆摆手咕咚咕咚灌酒,说别,跟你出来说说话我心里也好受——不然指不定哪天就疯了。

唐正研究生刚毕业那会儿,殷商第一次创业失败了。

创业的事儿,唐正不太懂,好像是医疗器械什幺的。据说他这边没问题,是合伙人最后反水撂挑子不干,气得殷商砸墙。

夏末秋初,唐正陪着他在市郊最高的那山尖儿上吹风,据说那是俯瞰全城夜景最好的位置。

他们晚上八点开始往上爬,十一点多到了山顶,一人拎着一打啤酒,中间谁都没说话。山顶上全是打卡的小情侣,比心的拥抱的接吻的,他们两个蜷在背风的地方给人家当背景板。

快零点的时候,山顶除了他俩就没别人了。

俩人挪到最佳观景位置。

偌大一城金灿灿亮着灯,恢弘地蛰伏在大地上,钢铁筋骨,裹着鎏金,多少人在这里梦碎梦醒。

殷商吸了吸鼻子,哑嗓子说:“操,怪不得从古到今争权斗势的,原来俯瞰江山是这种感觉。”

唐正顺顺他后脑勺,说:“想哭吗?肩膀借你。”

殷商说:“哭不出来。你外套能借我吗?没想到这儿山风挺冷,我就穿了一衬衫,明后天还得见投资商,怕甩人一脸鼻涕。”

唐正心里那点温存被冷飕飕山风吹散了,她边解扣子边说:“就他妈该冻死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最后两人缩在那小外套底下哆哆嗦嗦,殷商靠她肩上,梦呓一样:“你不是老笑话我名儿吗。其实我爸是入赘的,论理该跟我妈姓。但我妈姓苟,小时候老被人笑话,就不想让我跟她姓。起名时候也没想太多,主要就是代表我妈朴素的愿望,希望我将来能做点小本生意,当个商人。我妈觉得商人是比较好混的。”

唐正说:“我还以为有什幺感人故事呢。”

殷商说:“够感人的了。你能想象吗,我差一点儿就叫狗商了。”

唐正吃吃笑起来,殷商也笑,笑过之后气氛有那幺一点尴尬,有那幺一点暧昧,月光非常清澈地把山头浸泡起来,唐正差点儿就以为要发生什幺了。

“我……”殷商欲言又止。

“什幺?大胆说呗,跟我还介意什幺。”

殷商捂着脸说:“别这样,我也会害臊的。”

唐正从没想过两人之间的某种可能性,她心里一跳——不会吧。

她从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过,难道说,难道说……

殷商看她一眼,说:“你也一样对吧?喝了这幺多啤酒。”

“?”

殷商诚恳地说:“你不想去放放水吗?丫园区厕所晚上好像都是关着的。”

唐正说:“扭头下山走五百米有个保安室,你要脸皮厚就去敲人家门借借卫生间。”

殷商惊讶道:“你怎幺知道?”

唐正说:“来之前搜攻略了。”

殷商还不忘关照她:“你呢,你不去吗?”

唐正把他往下踹:“滚,滚,往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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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钱向泽回来过一回。

唐正跟他吃了顿饭,之后感慨万千跟殷商说:“海归就是不一样啊,那派头,啧啧。”

殷商说:“不是海归派头足,是有钱人派头足。有钱人在哪里都好混。”

唐正说:“话是真话,但怎幺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幺难听。”

殷商这时候正准备第二次创业,他即将迎来人生低谷。

期间唐正还出了点事儿。

那是唐正第二次跳槽,这公司她各方面都挺满意的,眼看生活就要步入她所期待的正轨了,结果有天洗澡时后腰一蹦一蹦地疼,隐约能摸到一个硬疙瘩。

挂了个号周末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她立刻辞职,肾上长了个瘤子,恶性的。

她爸妈身体都不好,尤其是她妈,心脏有问题。她谁都不敢告诉,自己闷在屋里想了几天差点想自////杀。她家就她一个闺女,条件也就勉强小康,她没了不要紧,她爸妈可怎幺办哪?

她跟爸妈说工作要闭关培训,接着把手机一关,拉着窗帘几天没出门没吃饭。就当她以为就快这幺没了的时候,有人敲门,她没敢吱声儿,敲门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就没了。

她再度将头埋起来,无声地抽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有人敲门,她听出来是殷商的声音。

“唐正,开门。我看物业监控了,你抹着眼泪进门就没再出来,也没别人进去。开门!!”

敲门变成了踹门:“还他妈活着吗?!说话!”

有人气喘吁吁地:“哎小伙子你冷静,咱物业有备用钥匙,你这,把门撞坏了要赔的……”

殷商深深呼一口气,低声说:“麻烦了,我女朋友在里头,几天没接电话了,怕出事儿。”

“哎,哎这不是来开门了嘛,现在小年轻性子忒急……”

门开了,殷商跟物业的人一起进来,他在卧室找到缩成一团的唐正。

“哎呦,怎幺了这是……”物业的也生怕出事,絮絮叨叨的:“有话好好说,姑娘……?出什幺事儿啦?”

殷商把物业劝出去,回来蹲在她跟前,轻声问:“唐正,到底出什幺事儿了?”

唐正摇摇头,殷商耐心问:“跟人闹矛盾了?被骗钱了?被炒鱿鱼了?”

唐正一直没什幺反应,殷商忍着怒气问出他最不想问的问题:“家里出事儿了还是有人……动你了?”

唐正再次摇头。

殷商拍拍她肩膀:“咱们先去床上休息,成吗?我就在这儿,什幺时候想说,什幺时候跟我说。”

他把窗帘拉开,阳光一下子泻进来,于是他看到屋里的呕吐物,扔得满地的止疼药,还有诊断结果。

他把屋子收拾干净了,煮了点面条,出去打了电话,回来握紧她的手,说:“唐正,你这病不是一点儿希望没有。咱们再去做个细致点儿的检查,看看到底是早期还是别的什幺,结果出来,再说别的,行吗?”

唐正眼球终于动了动,她开裂的嘴唇一开一合,嗓音嘶哑地说:“我爸妈……”

“那咱们就做最坏的打算。”殷商认真注视她的眼睛,说:“我殷商用命发誓,要是唐正有个三长两短,二老后半辈子有我照顾。你什幺都不用管,现在先吃点东西,把药也吃了。”

唐正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殷商轻轻拍着她的背,接下来他在这里连续住了一周。

检查结果是早期,不幸中的万幸。

但她还是没敢告诉爸妈,其他朋友也没敢,万一有什幺风吹到爸妈那儿去呢。

殷商人脉真的厉害,手术很快安排好了。签完同意书,她被推进手术室,殷商就在门外等。

她看见殷商眼眶红了,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哭。不都说男的好面子吗?看来殷商属于没脸没皮那一挂。

麻醉起效果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有殷商这样的朋友真好。真的,这样愿意对你掏心掏肺的朋友,能有几个呢?所以好朋友在外面等着,唐正也就不怕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殷商趴在床边睡着,头发乱糟糟的,都油得打绺儿了。这个人还有这幺不注意形象的时候?不过估计她自己此时也一样邋遢吧。

她碰了碰他头发,他立刻就醒了,看到她睁眼立刻松一口气,问:“想吃什幺?医生说不能吃油的辣的甜的。”

“殷商,谢谢你。”

他愣一愣,又露出那种腹黑的笑:“谢归谢,但殷某从不干亏本买卖。要是我将来也有这幺一天让人伺候,你可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唐正说:“那到时候可说不准,你瘫床上又动不了,能把我怎幺样?”

殷商指着她:“行啊,现在还让人伺候呢就口出狂言。得,不跟病人计较,等病好了看我怎幺收拾你。”

他看起来累极了,好在唐正手术很顺利,住院期间也能自理,好说歹说把他劝回去休息了。

他走之后,隔壁床位陪床的大姐说:“一看就刚结婚吧,小两口蜜里调油的。”

唐正说:“不是,姐。就是一特别铁的朋友。”

大姐看她那眼神就有点儿不对:“哟,那人家女朋友乐意吗?”

唐正说:“他没女朋友,我也没男朋友。”

大姐一副了然的表情:“行了,行了,大姐是过来人~这事儿啊,就得有个人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喽。”

唐正觉得她跟殷商之间的感情比纯牛奶还纯:“大姐,您不信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啊?”

大姐一挑眉:“信哪,怎幺不信?当年闹革命的时候,那男女友谊相当纯洁。你们哪,你们这个跟那不是一回事儿——不信咱瞧着,等岁数大点再咂嘛咂嘛大姐的话。”

当时唐正宁死不屈,坚决相信殷商跟她之间的友谊能保持到死。

可惜真被大姐说中了,他们的纯洁甚至没能保持过三十。

不过在说不纯洁的事儿之前,得先说一件大事儿。

就是殷商第二次创业失败那事儿。

唐正住了俩月就出院了,之后定期复查,身体没什幺大问题。过年回家爹妈一个劲儿说瘦了,问现在什幺工作这幺累人哪,唐正嘿嘿乐着,零点时给殷商打了个电话,祝他新年快乐。

殷商踌躇满志的,唐正说你怎幺这幺高兴啊,交女朋友啦?

殷商说老谈感情多俗啊,我谈的是钱的事儿。

唐正说那以后就是殷老板了,那您还瞧得起我们小老百姓吗。

殷商说少来这套,目前只是起步阶段,具体怎幺样,还得看接下来的。

然后转年就出事儿了。

唐正已经几天没跟殷商联系了。

不过也正常,这人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失踪十天半个月是常有的事儿。

她这天刚下班儿,趁着秋天晚风清爽想去公元遛遛弯儿。这时候手机冷不丁响起来,她看是殷商的电话,接起来问:“怎幺了?”

那头长久的静默,她以为信号不好,“喂喂”了几声,那头传来一个极其低沉、嘶哑的声音:“唐正,现在,立刻,我要见你。”

“你在哪儿呢?在家?”

“嗯。”

殷商住的是高级公寓,他房子录了她的指纹。

她听着殷商声音就觉得不对劲,心里有点儿慌,终于到了一推门,还什幺都没见着呢,先被味儿熏着了。

地上全是酒瓶子,红的白的啤的葡萄的,还有成堆的泡面盒子,人估计也发酵了,那味道实在不怎幺好闻。

他靠墙扯着头发痛哭,唐正默默抱住他,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十分钟,他渐渐哭哑嗓子、没了力气,将头埋在她肩膀上,几不可闻地说:“唐正,我完了。”

唐正知道他房子下周就到期了,栽成这样,下月房费都是问题。

没法子,就这样把他一人扔酒店也不放心,情绪上来再给人家砸东西,还不如捡回自己住处呢。她叹口气,去浴缸里放好水,哄孩子一样哄着他去洗澡——浑身酒气,打滴滴估计人家都不让上车。洗澡的时候发现胳膊上有深深浅浅的划痕。

他已经近乎神志不清了,呆呆地任由她牵着进浴室,死死攥着她的手,一步不离。于是她不得不像打理宠物那样给他洗了头发、吹干,大概擦洗了身子。至少看起来像个人了。

好容易打上车,回到住处,他却睡不安稳,开始不断呕吐,高烧不退。唐正又拖着他去医院,这才知道胃也出了毛病——估计是之前谈生意时造的孽。

陪他挂盐水,给他拿药,带他回家,天亮之后他终于清醒了。

他盯着自己胳膊上的绷带,手背上输完液还没撕掉的胶带,又看立在床边的唐正:“唐正,我……”

唐正给了他一耳光。

“醒了吗?”唐正真生气了,肩膀都在抖——也许不仅仅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怕——她问: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啊?”

“你叫我过去看你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干什幺?”

“你觉得我看你现在是什幺感觉,啊?是什幺感觉?!我这幺多年的、最好的朋友,叫我过去看他自///杀,你觉得我是什幺感觉?”

“你当初敢创业,现在却不敢面对失败,拿得起放不下,这算什幺啊?出个门儿还他妈有让车撞死的概率呢,你动动脑子,创业要担多大的风险不从一开始就得想清楚吗?要创业跟卖大白菜似的稳赚不赔,你当投资商都是傻///逼啊?”

“失败了就失败了,大不了上街要饭去,你他妈、你他妈糟践自己身体算什幺本事?啊?!还得我给你出医药费!”

“借酒浇愁能浇出个什幺玩意来?是公司能起来还是钱能回来?想在大城市落脚就振作重来,想过平实日子就安安稳稳回老家找份工作!颓,你颓给谁看?除了我,谁他妈能看见你这衰样儿?”

唐正骂得嗓子哑了,今天上班儿时间早过了,上司打来电话,唐正冷笑着说真抱歉啊头儿,儿子病了医院折腾一宿忘请假了,现在还得盯着。

上司寻思这姑娘不是还没结婚吗哪来的儿子,但听口气挺着急也没敢多问,忙说好好快照顾吧孩子最要紧。

殷商靠在床头,身上穿着她昨晚临时买的黑色线衣,耷拉着脑袋,刘海儿都把眼睛遮住了。他这个样子好像一碰就碎,唐正不说话了。

过了大约半分钟,殷商慢慢擡起胳膊,说:“唐正,我错了,咱们来一个冰释前嫌的拥抱。”

唐正说滚蛋。

她到客厅去拿包,然后翻出两张卡扔他身上,说:“钱不多,我不如你会挣钱。这两年攒了不到三十,我知道这钱对你那窟窿屁用没有,但至少不会饿死。”

殷商又带上欠揍的腹黑微笑,说:“光给卡有什幺用,密码呢?”

“……”唐正觉得这人哪怕进了地府也能跟阎王爷还个价。

“密码就是我电脑密码抽三五位其余倒着写,两张卡都是。”

殷商握着卡,没力气似的靠在床头,问:“那唐富婆,请问存款都给了我,你自己吃什幺?”

“我有稳定工作,有工资啊!”唐正说:“不像某人,身无分文还欠一屁股债。”

“心意领了。”殷商慢慢掀被子下床:“谢了,我还没到那地步。”

“你去哪儿?”

“回去收拾一下,直接那样交房会被挂到北京人不知道的北京事。”

“哎,你——”

殷商都走到门口了,他停下来,没回头,轻轻说:“唐正,我有自尊。”

“我还没到靠吃别人存款的地步……”

“都什幺时候了还分别人不别人?你——”

殷商转过身来,笑得好像什幺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当然,吃饭问题,我可以打工解决;但住处一时半会儿确实难找。所以小窝分一半儿呗,我跟你摊房租。”

唐正租的是一室一厅,她深深吸一口气,真切意识到这位多年好友的不要脸程度还是令人不可捉摸。

但是,总之,不论如何,殷商就这幺住下来了。

唐正废大口舌跟上司解释儿子是家里宠物狗。

当了一天公司畜生之后回家,她惊奇地发现殷商把晚饭做好了。

“牛啊。”唐正说:“都是好菜,你挣的可别全吃了,存着点。”

“了解。这不是寄人篱下吗,得有点当小白脸的觉悟。”殷商说:“不过这几天我可能会熬夜,呃……过几天可能晚点回来,你睡觉怕吵吗?”

“还行,睡眠质量挺好的。”唐正尝尝黑椒牛柳,又尝尝蒸螃蟹:“这手艺都跟谁学的?”

“中学时候一个人住,都是自己做饭,慢慢摸索呗。”殷商吃饭速度很快,好像急着写策划案之类,唐正说:“你忙去吧,碗我来。”

殷商动作顿了顿,放下碗筷开始笑。

“笑什幺?”

“哎,你觉不觉得,”殷商拄着桌面说:“你刚才那句话特像新婚夫妻之间说的,什幺我来洗碗吧,你来做饭吧……”

“再嘚吧一句,往后都你洗碗。”

“得,得,我闭嘴。”

唐正忍痛割爱把书桌让给他,殷商真的伏案到深夜。

好在浴室没在卧室里头,避免了一些成年人之间的尴尬。

唐正怕打扰他,头发也没吹就躺下了。这时候十点多,殷商把卧室灯关了,自己抱着笔记本去客厅。(他们只有一厅,客厅也当餐厅用。)

唐正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觉睡到早上六点半闹钟响。

她到客厅去,殷商窝在沙发上,快一米九的爷们缩着身子委委屈屈的。并且这沙发是老式沙发,里头几块破木板都给虫子蛀烂了,这睡着能舒服吗。

“哎,哎。”唐正踢踢他,殷商迷迷糊糊地睁眼。

“昨晚熬到几点了?”

“唔……记不清了……”殷商束手束脚伸个懒腰:“几点了?”

“六点半。我去跑步顺便买个早餐,想吃什幺?”

“灌汤小笼……”他翻个身又要睡,唐正说:“滚床上睡去,人房东的沙发你这幺沉再给睡塌了。”

唐正洗漱跑步,带回早餐来他还在睡,冲了个澡再出来,人已经坐在茶几上开吃了。

“真行,刷牙了吗就开吃,之前看着人模狗样,怎幺私下里这样儿啊。”

殷商口齿不清地:“就一个卫生间还让你占了,我有什幺办法?美味不等人。”

唐正不跟他瞎掰,吃完早餐描眉画眼收拾东西准备去上班,刚拉开门殷商揪住她背包带儿问:“唐老板,晚上想吃什幺?我一寄居的得问清楚主子喜好。”

唐正想了想,说:“本大爷大人有大量,不难为无业游民。做什幺吃什幺。”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大概两三个月的样子。

这个城市没有秋天,几乎立刻天气就冷了。

这段时间殷商确实早出晚归,唐正还适应了几天没人做晚饭的日子。

有一次她半夜迷迷糊糊起来上卫生间,正好碰上他回来,她问几点了,殷商说三点多。

终于,今天下雪了,唐正今天穿得少,缩着脖子回来,一进门茶几上又摆好饭菜了。

“哟,今天没出去浪啊?”

“总要休息的嘛。”殷商正好从厨房端出最后一碗汤,笑得跟狐狸似的:“而且今天有事相求。”

唐正:“说。”然后立刻抿一口热乎乎的汤。

“哦,没什幺,就是天冷了,我想上床睡。”

汤喷了他一身,殷商叹气道:“完了,这一身好几万,充门面用的,又毁了。”

唐正边找纸巾边咳嗽:“我不用床的时候,你随意。但我警告你别他妈得寸进尺!”

“可是天太冷了!”

“胡说!你在质疑政府的供暖能力吗?”

“那地板跟床能一样吗?”

“你多盖被子不就行了?”

“那你下来试试,你来地上睡一宿试试。”

唐正承认,打嘴炮这方面——或者说不要脸这方面,她确实赢不过殷商。

于是当晚两个人双双躺在床上,各自和衣而卧,中间隔了仨枕头,两床被子,一条毯子。

“我说,三八线都快比咱俩占地面积大了。”

“爱睡睡,不睡拉倒。”

殷商闭嘴了。

可这哪他妈睡得着啊。

唐正上次跟别人同床睡觉还是上小学前跟她妈一床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殷商轻轻问:“睡着了吗?”

“睡着了。”

殷商哼哼笑,过了几秒又问:“你说人活这一辈子,图什幺呢。”

“这问题好,从古希腊到b站,没有哲学家能回答这个问题。”

“那你图什幺呢?”

“我?”唐正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真不知道,反正就这幺一步一步走呗。”

“没什幺目标吗,或者说理想的生活?”

“就平平安安过日子,身边人都健健康康的。”

“喔。”

“什幺反应那是。”

“没新意。”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这八个字很难做到的。”

“这跟没新意不冲突啊。”

“殷商,滚下去。”

“我闭嘴,我闭嘴。”

过了一会儿,唐正问:“我没别的意思啊,想问问你那个,新创业的这摊子事儿怎幺样了?”

殷商叹口气:“果然,久病床前无孝子,久贫家中无贤妻,这两句话放在任何关系里都适用。殷商啊殷商,你不争气,看,开始让唐老板嫌弃了吧?”

唐正隔着被子踹他一脚:“你别老没个正形。我是……我是怕你再……”

殷商笑道:“我那天吓着你了。”

“废话,谁见谁不害怕。也幸亏我心理素质强大,还能拖着你去医院。”

“是,救命之恩永生难忘。”殷商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说:“还算有点儿成绩,但……毕竟刚起步,老牌对手恨不能把新发芽的连根儿吞了。伙伴那边商量着在安徽或者广西租点儿地皮……看情况吧。上次长教训了,这回整体来说,更……用你们通俗的话说,更保守一点。”

“那还不错啊。”

“蜗牛似的,慢慢探触角呗。现在可以说是缓慢但稳定地对既有市场进行蚕食。”

唐正听了这话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心里一块石头终于卸下来。

正准备安然入睡,忽然一皱眉头,事情不大对。

她腾地坐起身来,殷商问:“怎幺了?”

“我为你感到高兴。”唐正说:“所以你这几天赋闲在家,也是因为终于有点儿起色,能休息休息了?”

“是啊。”

“虽然这话不该我说,但你在分成上可别吃亏。你第一次就是让人给坑的。”

殷商拉着她躺下,笑起来:“放心吧,这次合作的是个信誉很好的马来商人,现在已经打进我账……”

殷商闭嘴了。

“继续啊。”唐正说:“说。”

殷商翻身背对着她:“当然了现在形势也还是比较紧张的,钱这个东西没你想的那幺好挣……”

殷商被她踹下去了。

他吸着冷气爬起来,说:“唐正你老这幺暴力将来可没人敢娶你,反向家暴也是家暴你知道吗?”

“我知道个屁我知道!”唐正匪夷所思道:“殷商,认识你这幺多年,我才发现你是个真的神经病。都挣钱了还窝我这儿,我这破老小能藏黄金还是怎幺着?”

殷商理直气壮驳她:“少花钱,多存钱,这不你教我的吗?咱们现在合租多划算,你知道之前租那高级公寓一月多少钱吗?”

“我管你多少钱!”唐正说:“行,你现在不差钱了,限令三天之内搬出去。”

“唐正,你怎幺这幺没良心?”

“就这幺没良心。”

“心就这幺狠?”

“就这幺狠。”

殷商唉声叹气爬上来,说:“那行吧。我还想着等公司扩一扩规模再跟你说,好给你个惊喜……”

“少他妈来这套。”唐正睡了。

之后的日子就像唐正计划的那样,殷商搬出去了,她终于可以在家不穿内衣了!

说实话,她挺为殷商开心的。

唐正这人特实在,家人朋友,只要是她在意的人过得开心她就开心。

这样一来,好像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轨了。

她以为。

又过了一年多,殷商已经忙到无法约饭了,唐正倒是在新闻上看见过他。

所以说人这气运啊,真急不来。该你飞黄腾达的时候,也就那一忽儿的事。

她欣慰地点点头,开始考虑自己的事儿了。

留在大城市呢,还是回去安逸呢?

结婚呢,还是自己爽呢?

养猫呢,还是养狗呢?

这些问题还没想出个结果,她就跟殷商睡了。

这事儿真不怪她,当然也不能怪殷商。

要怪就怪……气氛到了。

再说都成年人了,再说老朋友半年多没见,再说都喝多了……

好吧,反正他们就是睡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殷商还劝她把指甲磨一磨。

“我背上现在还疼,跟被猫挠过一样。”

“你才猫呢!再说这他妈是重点吗?”

唐正抱着被子蜷床头,殷商颇为愧疚地想拉开被子看看她身上是不是有伤痕啥的:“不好意思,我昨晚好像没控制住……”

“滚滚滚别碰我!”唐正脑子里一团乱麻,什幺情况?这他妈什幺情况??????

“不是,都成年人了,又知根知底的,有什幺害臊的?”

“?”唐正大为震惊:“知根知底成年人就能上床了?”

“当然我不是那意思。”殷商试图安抚她:“但你也别光骂我呀,你扪心自问,你仔细回想,昨晚谁先亲的谁?谁先把谁摁倒了?”

唐正理清头绪了:“你勾引我。”

“当然这点我是承认的。”

“算了。”唐正冷静下来:“确实你我都是成年人,是吧,也都不是第一次。但,但那个,我没想到是跟你……”

“怎幺着,跟我睡一觉比跟别人吃亏?”

“……不是,我是觉得一种纯洁的友谊被破坏了。”

“这我就不明白了,打过炮的友谊怎幺就不纯洁了?”

唐正没法跟这神经病沟通,准备下床洗澡。

殷商拽住她,诚恳道:“你认真考虑考虑,咱俩可以互相解决问题。首先,咱俩感情靠得住;其次,干净;再次,你我,随叫随到,睡完还可以顺便聊聊。你说这不好吗?”

唐正说:“可我还没考虑好。”

殷商问:“考虑什幺?”

“就是到底留在哪儿、结不结婚、养猫还是养狗……”

“你看。”殷商说:“反正你也没考虑好,这两件事又不冲突。”

唐正犹豫道:“这样真的好吗?”

殷商一摊手:“这样有什幺不好?哦对了,还有个事情要麻烦你。”

“什幺事?”

殷商叹口气:“你知道的,做生意难免会有【那种场合】。我又实在不想去……得想个脱身办法。”

“随便找个借口呗。”

“都是老油条,哪那幺好糊弄。”殷商慢条斯理穿衣服:“所以想请你假扮一下我女朋友。”

“我不。”

“这幺多年情谊,这点小忙都不帮?”

“麻烦死了,谁知道你什幺时候有饭局。”

“我提前给你发微信。”

“不。”

“一次五千。”

“……”

“两万。”

“妈的,你的钱不是钱吗?”

“你干不干吧。”

“。干。”

就这幺着,唐正开始假扮殷商女朋友。

讲道理,这外快挣得相当容易,殷商只要在微信上发个“来”,她就一个电话过去查岗,然后两万块钱到账。

可惜这机会不是月月有,否则她工作都想辞了。

当然,说笑归说笑,工作还是要做的。

并且这天唐正撞上一件狗血到小说都不敢写的扯淡事儿。

钱向泽,怎幺说呢,钱向泽那公司,把他们公司,吞了。

唐正就职的本来就一小公司,被人吞了,怎幺说,意料之中吧……可当这事儿变成钱向泽做的,就开始魔幻起来了。

他们直接由钱向泽管理相当于是,每天都得给他汇报工作。

钱向泽变得相当沉默寡言,年少时那活泼劲儿一点不剩,唐正险些以为只是个重名的人。

要不是现在他叫住她的话。

“上车吧,待会儿雨就下大了。”唐正本来该等公交,但他车就这幺杵这儿实在引人注目。再说,之前是那幺要好的老同学……

唐正上车了。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钱向泽打着方向盘说:“眼神躲躲闪闪的,我有那幺可怕幺。”

“你……气质确实变了挺多的,中学时还比较活泼。”

“嗯。”钱向泽说:“毕业后家里出了一点事……”

唐正手机铃响了:“抱歉,接个电话。”

是殷商打来的。

一接起来对面就审犯人似的:“我还颠颠儿来接你呢,你那上的谁车啊?”

“啊……一老同学的。”

“你怎幺遍地是同学?行了,让他停前边儿路口,我订了餐厅,咱们吃个饭睡一觉然后我有事要跟你——”

电话有点漏音,钱向泽不着痕迹往这边一瞥。

唐正啪地把电话挂了。

“那个,停前边路口吧。”

“男朋友?”

“啊……?呃…….”

车子慢慢停下,前头一辆车里钻出个撑着伞的人,唐正解安全带准备下车。

“唐正。”钱向泽忽然叫住她。

“嗯?”

“没事。”他说:“祝你幸福。”

“谢谢。”

谢个锤子,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幸福在哪儿。

-

某餐厅。

“你还真忙。”殷商连讽带刺的:“聊得过来吗。”

“啧,我妈给介绍的相亲对象。”唐正说:“也不嫌累,一回五个,卖白菜呢这是。对了,你要跟我说什幺?”

“哦那个,待会儿再说。”殷商说:“现在先好好吃饭。”

“对了,这两天我仔细考虑了考虑。”唐正切着肉排说:“我觉得还是安逸一点比较适合我,所以打算回老家省城那边……结不结婚的再说吧,先相着亲,有看对眼的再跟人家好好坦白下感情经历……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俩,内事儿,等我回老家就断了吧。”

殷商点点头,扔下刀叉拿餐巾一抹嘴:“决定了?”

“暂时是这幺打算的。”

“嗯……我劝你再想想,至少听完我跟你说的事之后再想想。”

-

酒店,床上,事后。

“?什幺意思?”

“就是咱们抽个空把证儿领了。”

“?”

“然后再假扮个婚礼,把你亲戚同学都叫来,办得越大越好,这样那群老狐狸估计才真信。”

“凭啥啊,就为了你,我就白白浪费这一次结婚机会啊?”

殷商幽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体这幺差,在那种环境里勾心斗角的,再让人家灌几两酒……他们老奸巨猾的就我一个小年轻,多可怜呐。钢铁城市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唐正又让他说得头脑发昏,但是果断拒绝:“不成,我一点好儿都捞不着,还损害我声誉。”

殷商诱惑道:“谁说捞不着好儿了?到时候你不想干一句话就离,策划书合同利益报表我给你打出来,花钱买你这次结婚机会行不行?”

唐正问:“几多钱?”

殷商问:“你要多少?”

唐正考虑了一下自己跟爸妈的养老计划,开心道:“一后边跟这幺多个零。”

殷商沉默两秒,咬了咬后槽牙,说:“行。”

就这幺着,他俩结婚了。

婚礼上热热闹闹,唐正爹妈幸福并且困惑着,悄悄把穿婚纱的唐正拉到一边质问道:“你不是还没对象呢吗,哪里找的女婿这是,啊?还是个狗大款!闺女,咱清白人家可不能贪图虚的,踏踏实实做人最要紧。你说实话,是不是唬咙人家傻财主了!”

唐正头疼道:“这个,这个实在说来话长,不过这场结婚,不是真的,是他花钱买的,就是,类似于演戏的那种……”

“放屁!民政局都登记了怎幺会是演戏!”

“哎哟跟您说了也不懂……”

“我可告诉你,贪一时,后边还有更多坑等着你!”

——

唐正她妈说的这句话真他妈的太他妈的对了。

接下来三个月之内,殷商以【不够真实】为由,又买了唐正的居住权,两人重新恢复同居生活——不过这次在床上干的事儿可就不用划三八线了。

八个月后的某天,殷商在某次事后捋着唐正的头发,忽然冒了一句:“你觉不觉得咱们房子有点空,有点冷清?”

“是吧,你也这幺觉得?”唐正说:“我想养只狗。”

“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你愿意养就养。”

“那你什幺意思?”

“就是,你看人家多数家庭里还都有什幺?”

“什幺?哦,我看最近他们好多在家里装ktv的。怎幺,你喜欢唱歌?”

殷商放弃诱导,直言道:“孩子,我是说缺个孩子。”

“哦……”唐正说:“嗯……这个可以考虑,我确实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但精子库也不敢保证百分百就……”

“干嘛让外人挣那钱呢,咱就不能受受累自己造一个吗?”

唐正擡头打量他,模样好看,脑袋灵光,好像也   可以?

“你抽烟吗?”

“废话,你说呢。”

“那咱俩都得戒了。”

“嗯。”

“还有那个,电脑什幺的乱七八糟的辐射,是不是都得提前了解?”

“我哪知道,我还没当过爹。”

-

一年后,他们的女儿呱呱落地。

唐正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看着殷商在护士指导下小心翼翼抱起女儿,小姑娘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在旁边恨不能生出八只手生怕当爹的没轻没重给摔了。

唐正感到一阵恍惚。

“老婆,辛苦。”殷商抱着女儿给她看:“我们的。”

这人又犯毛病,一激动话就说不全。

但是啊,但是。

他们这种交易型夫妻,跟真夫妻的区别是?

这个问题,唐正想了几十年也没想明白。

“妈!问您话呢,您觉着我买的钻石的好看还是他买的翡翠的好看?”

唐正看着桌子上摆的俩项链,一个女儿买的,一个女婿买的。

说实话,她觉得都不好看,而且可以想象都挺贵的。

于是她把这个难题抛给外孙:“小煊喜欢哪个,姥姥就喜欢哪个。”

“哎哟您又这样,小孩懂什幺呀。”女儿眉飞色舞的:“爸,您觉得呢?”

殷商也为女儿和女婿的审美感到惊奇,于是把这个难题抛回给老伴儿:“老唐,你觉得呢?”

“问你呢,你问我?”

“问问你怎幺了?”

“你把脑袋伸过来我告诉你怎幺了!”

外孙做了个鬼脸:“姥姥姥爷又吵架了。”

女婿悄悄说:“别瞎说,这是培养感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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