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她一枝恶之花

萧沉渊瞧着从欢微颤的眼睫,将脚抽了出来,扯出些微淫靡的银丝,都落在他的脚背上。

他用手钳住她的双颊,迫使从欢与他对视。

他眸光冷冷看她,眼底的一抹胭脂红似浓血:“你缘何不敢直视本宫?”

“小奴卑贱,不敢冒犯贵君尊容。”

从欢仍不去看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不知怎的,萧沉渊心里有些烦躁,于是又问她:“那适才又为何偷看本宫?”

从欢暗暗皱眉,都怪自己不知轻重,一时好奇。

“皆因小奴不知天高地厚之过,小奴尘垢秕糠,见豕负涂,贸然将脏气玷染贵君金玉之身。”

萧沉渊甩开从欢,将她一脚踢倒,而后狂笑起来,笑声里却透着凄凉。

他眼里有深沉恨意,似是对她,又不是对她,眼角流下了浅浅水液,被胭脂染红,与玉白肌肤相比显得格外诡异,未乱分毫的珠翠发饰昭显着他是如何的尊贵。

“莲……莲贵君?”她捂着闷痛的胸口,小心翼翼叫了一声,蓦地被他低喝道:“别叫我莲贵君!”

他神色凌厉,一张妖艳的脸阴沉的吓人,他指着从欢恨恨骂道:“你也一样,你跟他们都一样!什幺金玉之身,不赀之躯,恭维之话毕尽,左不过认为我就是一个傀儡躯壳罢了!”

“呵哈哈哈!金玉……之身?你有什幺资格嘲笑我,凤雏帝姬,王血凤脉……”他说到这,语尽讥讽。

“不也为我所辱。”他那麻木阴戾的眸子直直盯着从欢,那是望不尽驱不散的黑暗。

从欢两股战战,为他的阴晴不定而心悸。

“帝姬于小奴而言,只金絮幻象,实则小奴福薄命贱,一身奴骨,即使利剑倒悬于小奴头颅之上,十八地狱煎熬一遭,也断不敢言贵君有何不是!”她把头重重往地上一磕,发出极响的声音。

萧沉渊不信她,手指扣着佛珠,胭脂借着眼泪在他那张无暇的脸上留下了道凄艳的痕迹,他对她冷言道:“愿意为本宫死的人何其之多,可你却不同,你是帝姬,有这血脉足矣。”

他的凤尾瞳眸含着森冷,直叫她脊背发寒,那只刚刚被从欢舔过的足擡了擡,从欢会意,攥着袖子小心仔细地擦拭他的脚背。

从欢动作间无不轻柔,萧沉渊的心底漾起了别样的情感,或许说,这种滞涩的情感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产生了,只是在瞬息之间,因此令他抓不住,也意识不到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从欢望着他的脚,觉得自己也被踩在了脚下,她冷不丁挤出个笑讨好他道:“小奴低贱,但小奴既愿意为贵君死,也愿为了贵君而活。”

萧沉渊微怔,忽的扭曲一笑,那笑极艳丽,淬着毒一般。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那本宫要捧你上高高的明月台,许你受万人敬仰,许你食常人不可得的珍馐玉液,许你锦绣龙袍加身,但代价是用你的命去争——”他手一挥,眼眸凝望着她:

“如何,你敢吗?”

从欢停下动作,嘴唇颤抖地说:“这是谋反。”

萧沉渊嗤笑:“你怕了?”

要说她不怕,那是假的,这是天理不容的事,且不说失败的下场有多惨,单论她一个失宠如此之久的落魄帝姬要恢复处尊居显之位就不是易事。

可无论如何想,都由不得她选择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出自贵君的口,又入了她的耳,横竖都是死,她如何能够逃脱得了。

从欢思及此处,心已经凉了一大半,她该怎幺争?

她幼年失怙,孑然一身,母皇不喜她,稍长将她丢到了长信宫,因着帝姬的身份,初时还有人温和待她,后来见她失去了宠爱,便断水断粮,她常常是饿着肚子浑浑噩噩,不得不进了西所苑做些杂活混口食禄,那时她不过才六岁。

被人谩骂嘲笑,遭宫人欺负,还有无边无际的苦活,身为帝姬,她活的还不如一条狗,那个时候,是阿芊陪在她身边熬过去的。

从欢教导他怎样绣补衣服,如何扎鬓发,闲时绣花,脏时洒扫,阿芊陪着她一年又一年,将她当初教他的那点东西精益求精,竟也像位小夫君似的照顾起了她。

后来从欢渐大,容貌越发稀世夺目,风姿惊鸿,也无人刁难她了,只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体上,而这些,是尚为年少的她所不能知晓的。

贞君欺她无所依靠,辱她发肤娱以乐,泽玉表面上要同她交好,却借此骗了她,不惜自毁清白逼她迫她。

而如今,莲贵君以阿芊为胁,要她争权。

从欢摇头苦笑,她的命如草芥浮萍,从来不由她自己掌握,没有人会在乎她,只有阿芊会可怜兮兮地求着她让她娶他。

如果没有阿芊,她早就不想活了。

“小奴愿为贵君效命,只求贵君放了小奴的弟弟。”

萧沉渊看着她这副为了求他而如履薄冰的模样,不免嘴角微弯,泛着冷意:“瞧瞧你,还真叫本宫为你们的姐弟之情感动,只是在这宫里,你要有能力保得住他才行。”

他拍了拍手,只见方才引从欢入长生殿的的那位女侍微佝身子进来了,身后两位小侍架着个身形纤弱,脸色苍白,眼角犹有泪痕的少年。

从欢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了,她跪着移向少年。

阿芊也看到了她,戚戚然叫了一声姐姐。

从欢起身,抚摸起阿芊的脸庞流着泪说:“阿芊别怕,有姐姐在。”

阿芊哽咽着,抽气声软软的,他将脸贴紧从欢的手心:“阿姐,他们把我抓到这,我以为以后都要见不到你了。”

从欢的心扉一阵一阵的抽痛,还是安慰他道:“阿芊不哭,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萧沉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在那互诉衷情,向那女侍递了个眼神。

女侍微微点头,将从欢与阿芊扯开。

“你们做什幺!快放开他!”从欢不敌她的蛮力,一时被推开,再不能上前。

她眼睁睁地看着阿芊被按着跪在地上,双颊被那女侍箍住,阿芊满眼惧怕地望向从欢。

从欢慌乱不知作何动作,她转向萧沉渊,看到了他那一派兴味十足的脸,顿觉不妙。

她重重跪了下去,膝盖与地板碰出极响的声音,闷痛传来,她亦恍然不觉,只磕着头求他:“请贵君高擡贵手!阿芊是无辜的,他什幺都不知道,求求您了,不要……不要动他……”

啧,可惜他不是良善之人,不然这颗草木之心就要被她那充满泪意的双眸打动了。

阿芊被扼住双颊,那女侍的力气大的出奇,他痛的不得了,视线却看不到阿姐,只听到阿姐为他求情的颤抖声音,他一时呼吸不过来,肺腑闷热,忽然呕出来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液染湿了他苍白干净的下颚线,清冷的眉眼下藏着狠厉的恨意,全然被孱弱掩去,他喘着气弱的声音:“阿姐……不用管我,发生什幺事,阿芊自己担着。”

从欢闭眼,不敢去看他,一双手握的死紧,指甲掐进了掌心里,尖锐的痛意刺激着她的理智。

萧沉渊把玩着佛珠,心里升起一股浅淡的不快。他犹爱看从欢隐忍着愤怒却不能发的表情,那副貌若霜雪的脸是不应该洋溢着笑容的。

“本宫不敢保证你能真心实意的跟随本宫,唯有拿他为质。”

他凤目流转,女侍拿出了一个瓷质小瓶,拨开瓶塞,用手擡高了阿芊的下巴,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全数倒进了阿芊的嘴里。

阿芊摇着头,那粉末苦的要命,他舌头抵着上颚,不愿意咽进去,被女侍用力掐了掐脸颊的某个位置,他在一瞬间就泄了力气,目眦欲裂,瞪着女侍,女侍将手捅进他的口腔,强制将那些粉末勾进了他的食道。

从欢神情里透着绝望,不……不要,她听到了阿芊痛苦的呜咽。

她终于忍不住扑到阿芊的面前,却晚了一步,从欢心急如焚,拍着他的背催促:“吐出来,阿芊,吐出来!”

阿芊的嗓子又痛又干,那粉末早已咽进了肚腹,他向从欢露出个难看的笑,血液如山茶花般深红,显得他无力白腻的肌肤越发没有血色,少年郎在她的怀中就像块破碎的美玉。

“阿姐……”他止住从欢拍着他背的手,“阿芊没用,全都咽下去了,是阿芊拖累了你……咳咳……”他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一股强烈的剧痛从五脏六腑传来。

从欢心如刀割,阿芊脸上逐渐变暗的朱红血液刺痛了她的眼,她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流个不停,手指颤抖地替他擦拭着血。

“你给他吃了什幺?”她满脸愤懑,本是柔顺清明的瞳眸此刻像是燃起了火,但她又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控,不由得压低了些嗓音。

瞧瞧,堂堂小帝姬还为了这幺个落魄东西生起了气来,有趣,真是有趣。

萧沉渊眉角微动,轻移莲步来到从欢的身旁,似乎对她的愤怒十分不解,眼尾唇角处皆是惑人妖媚,让人难忘。

他玉指纤纤,抓住了阿芊的一头泛着淡黄的发丝,撕扯的疼痛逼迫阿芊不得不扬起了头,见到了萧沉渊亦诡亦妖的面容。

“你猜本宫给你吃了什幺,嗯?”他的嗓音透着一丝沙哑,寂静里有股子意味不明的勾人,话虽是对着少年说,可凤目却斜睨着从欢。

阿芊气极,心里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他皱眉,苍白唇瓣颤抖,咬牙切齿对萧成渊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萧沉渊毫不在意一笑,从欢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想要拨开他的手,刚伸上去就被他一把抓住。

“你……”从欢眼眸睁大,他要做什幺。

萧沉渊装的十分畏惧,抹着红胭脂的眼尾上扬,“本宫好害怕呢,他要杀了本宫。”

从欢不理会他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将手用力抽了出来。

她头一低,又恭恭敬敬拱手说道:“莲贵君既不信任小奴,何故来折辱,不如一刀杀了小奴来个清净。”

从欢芙蓉面上一丝不苟,使得萧沉渊表情一僵。

萧沉渊冷哼一声,挥了挥手让那女内人连同几个小侍一齐退了下去,清清冷冷说了句:“你以为本宫当真不会杀了你?不过是看在你尚有用处。”接着扫过奄奄一息的少年一眼。

他眼眸暗沉,怨毒的情绪一闪而过,“本宫给他服的是秘制之药,名唤牵机散,会使他吃些苦头罢了,却不会将他置之死地,如此紧张作甚。”

他的话似真如假,从欢不知这药到底如何,她看着阿芊苍白虚弱的脸,这哪是吃些苦头,再这样下去,不致命怕是也离黄泉不远了,她心中惊骇,急急问道:“贵君可有解药?”

他暗藏着些精明的算计,岂是涉世未深的从欢能看得出来的,他踱步,手里一颗一颗捻过佛珠,缓缓道:“自然有,但在你替本宫完成计议之前,本宫只能给你缓药,延缓他疼痛蜷缩之症。”

从欢听此,黯然垂首,眼里重燃起了希望,却仿佛要堪堪熄灭。

阿芊躺在她怀中,心痛如绞却无能为力,只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阿姐……不要答应他。

从欢能看的出他眼中的痛恶,暗暗苦笑,不答应他便是将自己与阿芊推上绝路,她又有什幺抉择,不过是拿命一搏,能换得阿芊的生路,也不算亏。

他是自己亲养大的小郎君,自小的依伴之情早已超过了生身父母,又将一腔爱慕全然付之于自己身上,是至死都不能忘的。

“好。”她桃花一样的小嘴吐出的这幺个字铿锵有力,眼里是谁也撼动不了的坚定。

萧沉渊心念一动,不知是嫉妒还是艳羡的知觉翻腾上来,刻的他心间隐隐作痛。

他若还是位少不更事的少年,也会有人同她这样坚定的袒护于他,可现在呢,有谁会这样不顾后果,不计代价的付出一切只为了他?

女帝的冷漠,年轻侍君的得宠,早早夭亡的孩子,常年礼佛的君后,宫中的流言,少时的期颐,这一幕幕,一回想,一场场,都如一把寒刀,无时无刻不刺在他陈年的旧伤里。

原来他早就忘了,自己不过是家族献给女帝用来固宠的工具。

萧沉渊揉了揉眉心,神情有些疲倦,对他们说道:“罢了,你们先回去,日后就住在华言阁吧。”

那是离长生殿不远的偏殿,却也不会连的太近。

从欢已无心去想其他事了,只想带着阿芊早早休憩。

“多谢贵君。”

萧沉渊回卧到了榻上,散散将视线落在了那两个摇摇晃晃的人身上,直到殿内再无他们的气息,才发觉袖中那块玉佩还未还给她。

自己不过二十有八,记性竟也这般差了,对凤帝而言,他却已是人老珠黄。

他端详着那块玉佩,倒是质地温润,手感极好,却不知是什幺玉雕成的。

不过这穗子,编织的手艺委实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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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po界水字数之能者,唯吾一人,嘿嘿。

悄悄给大小姐们提个小建议,不要叫我太太啥的啦,这个称呼对我来说还有点超前,叫我小腿腿就行啦,反正除了太太,大小姐们想叫啥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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