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选择了大号扇形笔,沾水润湿笔头,直接摁进大红的颜料格子里。
她没打算调色,擡手就在素描纸上起形。
没有技巧,也不分明暗和阴影。只管颜料是不是蹭到那里,有个颜色就好。中间除了沾水和大红,她的笔没碰过别的东西。
“我是不是供你吃,供你穿,还供你上学?你看看老家的小孩哪个不羡慕你的生活!”
她挥笔更用力,颜料被甩出画纸,点点印在卫衣上。
“我没给你钱花吗?给你的钱还少吗?”
木制画板又承受了一次重击,那已经不是涂抹,更像剑客在进行生死决斗。
“你觉得自己还有脸吗?我养条狗都知道看见我摇尾巴!”
她终于准备换颜料。硬毛间窝藏不少残余红色,没涮笔,直接插进白色颜料。左上到右下,再从右上到左下。
咚!
何愿把笔扔进水桶。刀剑入鞘,锋芒已去。
许期从自己的脑内小剧场回过神,勉强辨认纸上是临摹的向日葵,有些地方水加多了,比如花瓣,水珠卷着红色颜料滚下来,她看着脑补了一出剑客杀人的大戏。
许期进来画室就看到这一幕,她觉得何愿这样肆意挥洒颜料太爽了,她仿佛身临其境感受了一把。
“看爽了?”
“嗯。”
何愿拿卫生纸就着水桶浸湿,对着手机自拍擦脸上的颜料。
“你......挺厉害的。”
“什幺?”
“起形大胆。不像我.....”
“想那幺多有用?干就完事。”
许期想,这话说起来粗俗,确实做起来难。她羡慕这个女孩,羡慕她身上那种从骨子里长出来的率真,或者说是自信。总之,是她没有的东西。
“来这干嘛?”
“没......没事,随便晃荡就到这里了。”她十几年乖乖女人设,有些事她羞耻去做,但是她今天竟然做了,所以她说不出口。
“撒谎。”
“......”
“现在是星期一上午十点半,艺考生在学校上文化课,画室不开门。”略略停顿后,”我可是翻窗进来的。”
有些人好像对逃课和翻窗很自豪?
“不就是逃课,有什幺可羞的?”
“你当然不懂。这是我第一次逃课!”
“行行,我不懂。小姑娘这幺害怕,还是早点回学校好,回学校继续做你的乖乖女。”
“现在不行,他们正在上课,回去会打断老师上课。”
何愿摇头,感叹道:“事多。”
许期知道她们俩聊不起来,她和她根本不在一个世界。许期搬张桌子移到靠墙的位置,轻轻擡身坐到桌子上,移动两下找了个舒适姿势后仰靠墙。
“你继续画吧,我不看了。我休息一下。”
许期本来只打算闭目养神,中午之前赶回学校,结果再一睁眼就已经到晚训时间了。她被早到画室的同学吵醒,干脆起来练色彩。
何愿走了,画室没留下她的一丁点痕迹。素描纸干干净净,大号扇形笔也是干干净净。
除了......
许期打开颜料盒,白色被大红污染了。她数了数自己的素描纸,也少了一张。
她下次还是别来了吧。
何愿不想回家。家是什幺?大面积,中式复古,两个人3间卧房。
“学艺术能挣到什幺钱?哪有正经读书挣得多。卖点破画还能赚钱养活自己?”
“嗯。”
“你现在就非要走艺术不行了?”
“嗯。”
“哎,算了,说你都是白说。吃完饭回屋学习去。”
“嗯。”
何愿当然会转头在心里把他骂个百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