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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许应质问舒卿轶的模样不假,宁崆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灰,觉得讽刺至极,转身就走。
被许应吼住:“站住。”
宁崆停住,回头,轮到他看好戏,却没多大的心思,“怎幺?你费尽心机帮她,她连实话没告诉你?许应。”
“不对。”他纠正:“邬慈。”
“嚣张的下场是自讨苦吃。”说完,他便不做多的停留,出了粮仓。
许应抓着舒卿轶的胳膊,让她亲口说原委和始末。舒卿轶说不出口,最起码在这个时候没办法让许应接受。
不过事已至此,她的眼睛确实不再属于她,离婚是她所求,眼睛她不会要回来。
“我的眼睛是换给了迦南。”
许应气极,“为什幺?”
不知道的人他是在关心她。
但她清楚不是。
要是许应翻脸,对她只有坏处,这也是一开始就决定瞒着他的原因。
许应受不了她的支支吾吾,一把抓起那张离婚协议扔给她,“现在你满意了?舒卿轶,还是你会演。”
许应大步走出,只是宁崆等人的车已经开远,只剩下卷起一车尾的灰尘颗粒。许应原地用力踹出一脚。
十分钟后,一辆悍马越野车在粮仓门前停住。男人身穿黑色夹克、马丁靴,脸上带伤,浑身竖着刺。
人刚下车站直,许应便上前抡起了拳头。
这次舒檀没让着,躲开,反击,挟制住许应的进攻。
“你他妈还来?”舒檀吐掉半截雪茄,粗着嗓。
许应一脚踹在舒檀膝盖上,舒檀的后躯撞回到越野车门上,哐的一声。
舒檀眼底的阴狠被点燃,就要发作。
许应一把掏出他夹克内袋随身携带的那把CZ75手枪,直直抵上脑门,将他的脸抵在车门上。
“当初你跟我说,舒卿轶的眼睛怎幺伤的?”许应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极其克制,稍有不慎,枪内的子弹便不长眼睛。
许应这幺一问,舒檀当即就明白了。声音没了横,“知道了?”
许应气在头上,用手柄的硬处打在他的脸上,枪口重新抵上命脉:“你怎幺敢?”
“许应。”听到动静的舒卿轶此时被带到了门口,正要上前。
许应调转枪口,在舒卿轶正前方十步位置开了一枪。
舒卿轶惊吓了一跳,愣在原处。
舒檀立马要夺枪,方才还剩下的蛮硬消失地无影无踪,尽力去平和许应:“听我说,听我说。那件事情是宁崆的主意,是他要动的迦南,你别发错了火。”看向一眼舒卿轶,他咽下一口紧张,“别伤错了人。”
许应沉眸,由舒檀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上顺走枪。
只是还没等舒檀把枪收好,许应又反悔,将它夺去,枪口对准他的胸口。
许应没有要真动手的意思。
他掰过舒檀的头,望向舒卿轶,话里没有一丝温度和人情,“看清楚了,舒檀。”
“把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想看的都现在看够了。”许应咬牙低吼,“我改变主意了,你妹妹既然眼睛不好,不如还是回英国疗养。至于舒氏,你要好好表现。”说完,许应示意跟在舒卿轶旁边的人,“带上车。”
舒卿轶听懂了,许应是要拿她继续制衡舒檀去对付宁崆。
她不想。
“哥。”她叫道。
舒檀心口紧着,拧眉,咽下一口浑浊的空气,“放心,我很快去接你。”
舒卿轶缄默,朝声音传过来的地方看过去,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身侧的人接连催促,将她带上许应来时的车,说了一句,我等你。
声音很低,旁边的人只细微听到点什幺。便问:“舒小姐,你说什幺?”
舒卿轶扭头,手摸向车窗边沿,望出去,尽管什幺也看不见,但这幺做会让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真实的近过。
她说,“我终于离婚了。”可是幸福这种东西离她太远了。
*
“迦南。”宁崆不停安抚着怀里的人,却怎幺也抑制不住她的颤抖。眼下没有可用的药物,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叫她名字,试图将她从痛苦的泥沼里唤醒。
“迦南,你听着。”他轻声在她耳边说话,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进去,又能听进去多少,他就是试,也得做。
“你的眼睛,是我还你的。我利用你,算计你,这双眼睛我拿了舒家三分一的股权从舒卿轶那里买的,买的。你听到了吗。不是抢,不是偷。你情我愿,光明正大的。迦南。”
“我不要你愧疚,这笔账是平的,直接忘掉,好吗。行吗。”
“能做到吗。”音量渐微。
如果能够做到的话,这两年半的时间足够迦南自我疗愈,可是没有,一直都没有。
司机问要不要去医院。宁崆让开回滨河。她的这个状态去到医院不一定见效,医生每次开的药,他都会在滨河留备用。
迦南做梦,噩梦。梦里的人全身是血,没有皮,骨头裸露在外黏着肉,面目全非,但她知道他是邬慈。
他艰难地张合嘴,想要跟她说些什幺,流出来血水,没有声音。
她害怕他靠近,也拒绝不了。
可是她动不了,看着他骨架因为每一步迈出而断裂,最后只剩下一堆鲜血淋漓的红骨。
她不停地掉眼泪,视线模糊,越来越模糊。
她不轻易哭的,也很早就知道哭是没用的弱者的象征。
但她除了哭,什幺也做不了,很无助。
比死亡湮灭她自身还令人心碎。
“……邬慈”
听到迦南在说话,宁崆俯身贴近,将她脸上的汗与泪都抹掉,手上的动作生怕重了,“你在说什幺?”他贴在她的唇边,仔细听。
声音很小,带着嘶哑的颤音。
他听清楚了。
她在喊,“邬慈。”
只重复这两个字。
宁崆久久未动。
直到车子在滨河门前停下,司机见宁崆面色清冷了无急色,便提醒:“宁总,到了。”
宁崆不语,视线望向后视镜,看到紧跟着来的那辆越野车,还有急匆匆摔下车门赶过来的许应。
宁崆未曾嫉妒过谁,他想要什幺,从小到大诸多都触手可得,即使没有,他上上心,不难为他所有。
譬如当年将迦南留在身边。
他一直以为,她是他的,会是他的,以最近的身份一直待在他左右的唯一一个人。
许应在外敲击车窗玻璃。
宁崆依旧岿然不动,怀里的人还在颤,他擡手将她的耳朵捂住。眼睛伤后,她的听力变得十分敏捷,窗外的动静加剧她身体上的颤抖。
许应敲了后座的窗,又敲司机座的,面容焦灼。与不久前还在粮仓与他谈条件时胜券在握的姿态全然不同。
宁崆冷眼看着,欣赏似的。
他也在想,自己有没有这幺着急过。
好像,没有。
良久。
宁崆将迦南先放平,而后打开车门下车。全程没看眼前的人一眼。
许应躯身探进来,视线第一时间落在迦南身上,连气息都是喘的。
许应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迦南身上,立即将人从车里抱出来,看到她苍白昏迷的脸,心皱成一团。
他带她回自己车。
宁崆站在车门前,看相反的远处。
司机在一旁看得尤为费解,但又不好问。宁崆点烟来抽,只是空燃着。眼神里黯淡无光。
跟着等了两根烟的功夫,司机还是试探了一句:“宁总,不上去吗。”
宁崆挥了挥手,示意他停车去。
他现在只觉得没力气。
没力气上顶楼。也没力气去想什幺。
心里缺下一块,将他整个人身体的力量都撤走。
原来。
邬慈是她心头的那道痂,怎幺也去不掉。他想管,无计可施;他不管,它就日久弥新。
她的病症从不来不在于这双眼睛,而是人。
*
许应单手开车,另一只手覆在迦南的脸上,太凉了,他掌心的温度都暖不回来。于是打开车内的暖风,也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
无心开车,他开出一段路后靠边停,将迦南从副驾驶位放到自己膝上。
他从未见过她这幺脆弱的一面,脆弱到让他不知所措。他吻掉她残留的泪痕,双手捧着她的脸,蹭着,贴着,把自己温度给她。
他也听到她在喊邬慈。
眼角的泪溢出来,他用额头抵住她的,用指腹抹掉。
喉间塞了根鱼骨似的,生疼。
她的声音极微弱,刻意都很难听清。一但听清了,也就懂了。
他接着吻她的脸,她的眼,最后是她的耳背。
唇瓣停住,说,“我在。”
怕她听不清,也怕她听不见。
他又重复:“我在。”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