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微庭拿不定主意,孩子要不要不能他一个人说了算,他对医生说:“孩子先留着。”
“好。”医生给甄钰的身子又检查了一通,开了些药水和服用的药物,“你们要住院吗?”
“住院吧。”顾微庭看着甄钰的面庞回道。
“要什幺病房。”医生又问。
顾微庭回:“上等的。”
“那每间每日收费三元,住几天就交几天吧,多交不退。”医生随后让顾微庭去交医药费。
顾微庭直接交了七天的住院费,但甄钰半个小时后醒来,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脸色并不好看。
医院到处都是臭药水的味道,闻久了她感到胸闷,药水没打完,就说要回家。
那瓶药水已经输了一大半,顾微庭找来一只香花给甄钰嗅,哄着甄钰把药水输完再走:“再等等,输完我们就走。”
甄钰难得听了一次话,慢慢嗅着花输药水。
等药水输讫,刚好是下午三点,顾微庭肚皮里藏着一些私事,并没有带甄钰回顾公馆,在路上买了些热食,回了静安区的小洋楼里。
不回顾公馆,甄钰没有怀疑什幺,但她总觉得这洋楼有一股灰尘的味道,刚进去没多久,鼻子内就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顾微庭并没有闻到甄钰说的灰尘味,他不在的时候方叔会让娘姨来这儿打扫,地面上干净得看不见一点灰。
但甄钰怀有身孕,身子比任何人都敏感,顾微庭拉开窗帘,打开所有的窗户换气。
打过喷嚏后甄钰乏力,脚一软,躺到了沙发上,输液的那个小针口无缘无故发痒,用手指一搔,针口周围竟发青发紫,慢慢鼓成一个小胞。
见之,顾微庭呵住甄钰瘙痒的动作,从柜子里翻出药水清洗针口。几次想和甄钰说孩子的事情,但话悬口后又道不出一个字来。
医院不给中国人打胎,如果甄钰也同意不要这个孩子,顾微庭也没有好的办法让孩子流掉。
药水凉凉的,暂时压住了痒意,甄钰闭上眼睛又睡了。
沙发上睡觉,翻个身就会摔到地上,顾微庭把甄钰抱到二楼的房间里去睡。刚把人放到床上,甄钰就睁开了眼,撑起身子来,说:“顾老师,我想知道陶呦呦为什幺要杀了章小芾,我想去一趟巡捕房,问她一些事情。”
陶呦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估摸没有关押在巡捕房里,在没有确定那位没了孩子的人是不是小宝弟之前,顾微庭不敢让甄钰出门:“她应该被关到了其它地方,我去探探。你在这儿睡一觉,我待会儿让公馆的娘姨带些吃的过来。”
顾微庭轻推甄钰的肩膀,想将她眠倒在床上,但甄钰的身子十分抗拒躺下去,一双脚踩到地上,要跟着顾微庭一起出门:“我还想看看我的姆妈、娘姨和阿牛。”
撇开陶呦呦的事情不说,一连百日未见至亲之人,甄钰怎坐的住,再说姆妈应该也快生了,不论如何,今天都要见一面。
顾微庭一改常态,变得强势,捽住甄钰的手肘,说:“甄钰,听话,我待会儿让阿牛过来陪你。现在外头是什幺清形,我不知道,还有那个疯子吕江年,我怕他看见你,又起什幺怀心思。他现在扯进了命案里,暂时不要和他碰上。”
“可是……”说到吕江年,甄钰犹豫了。
顾微庭放低了声音,扶着甄钰坐下:“听话,你不嫌累,不觉折腾,可是要想一想肚子里的孩子。”
甄钰叹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去,但没有一点睡意,侧着脸,看顾微庭在衣柜前换了一身轻松干净的行头。
顾微庭出门前在甄钰的脸颊和脖颈上落了一个吻:“不要怕,我们回来了。”
“嗯。”甄钰露出一个浅笑,“那你快些回来。”
“天黑之前我就回来。”顾微庭出门前将热食和白滚水放在一边,甄钰渴了饿了,一个伸手就能够着。
为了孩子,甄钰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身子放轻松好好睡上一觉。二楼里也有一股灰尘味,那味道和床底下的味道一般无二,流通的空气触摸肌肤后变得凉飕飕的。
甄钰在半睡半醒里,回想起和姐姐玩捉迷藏的那个夜晚,以及耳内响起那首歌谣:
月光光,照地堂;
年卅晚,摘槟榔;
槟榔香,摘子姜;
……
箩盖圆,买只船;
船漏底,浸死一班大懒鬼;
一个蒲头,一个沉底。
一个躲落门角落,一个躲落床下底;
仲有一个随街去,买油炸鬼。
歌谣简短,但在耳内反复回响,伴着歌谣,甄钰的梦境变得一团糟,出现在梦境里的人脸变化迅速,明明躲在床底下的是她,可是一转眼,躲在床底下的竟成了周姆妈。
周姆妈头发散落,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慢慢从床底下钻了出来,甄钰在床上动弹不得,不停告诉自己是梦,醒来就好,可她醒不来,周姆妈彻底从床底下爬出来以后,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把水和热食放到一边后,顾微庭便离开了洋楼。走出洋楼一段距离后,一个腰身弯似熟虾的老婆婆,拄着拐,和他擦肩而过:“不干净啊,楼里不干净啊,顾二爷带着甄姑娘离开那里吧。”
老婆婆鹅行鸭步,走得极其慢,但并没有因说话而停下一边来。反倒顾微庭,听到她说的话后顿了一下:“什幺意思?”
“就是不干净咯。”老婆婆没有解释,摇着头继续往前走,“不干净就是不干净,还能是什幺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