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开进一条两旁种满了梧桐树的街道,每隔几十米,就有一条红色横幅挂在树与树之间,上面写着:创建文明城市,需要大家守护,落款为2017年宣。
车头右拐进入标有浣钗路标志的道路。
车还在行驶中,沈暗春偏过头,倚在车窗边,看见了临街那家写着‘最佳手机维修’的店铺,与微信群里那人的群头像一样,蓝底白字广告牌,下方有一串手机号码。
因为创建文明城市,这一条街的广告牌统一采用的都是蓝底白字广告牌。
“到了。”出租车停在了店门口。
付了车费,沈暗春开门走下。
那明明是手机维修店,店门外却摆放了诸多等待维修的电视机、冰箱、洗衣机,还有几个台式电脑,路被那几个笨重家用电器挡的死死的。
沈暗春黑色包臀短裙下的那双高跟鞋走起来歪歪扭扭的,她小心地绕过那些凌乱摆放的电器,跨进店门后,店内小到一眼就扫完了。
一个染着黄毛,左脖子纹着一朵黑玫瑰的男人正在拆手机,那男人站着,擡起头看向沈暗春,嘴里叼了半支烟。
确切来说,那不是男人,而是一个少年,不超过二十岁。
“什幺事?”烟被少年从嘴里拿下,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沈暗春。
这是一个从头到脚精心打扮的白领美人,脸上妆容高级干净,唇上口红橘色调,气色饱满,肩上挎了一只黑色香奈儿2.55口盖包。
如果那包是真的,方渐海觉得这样的人来手机维修店属实没必要。
这样的人,手机坏了,直奔的地方是手机店换新机,而不是手机维修店。
沈暗春从包里摸出屏幕被踩碎的手机:“我来修个手机。”
那包看来是假货了。
方渐海接过沈暗春递来的手机看了看,iphone7 plus,去年的款。
“换屏1800元。” 方渐海昧着良心报了一个高价,还是想赌赌她那包是真的,可以宰这富丫头一刀。
沈暗春:“贵了,少一点,我就一打工的,每月挣着死工资。”
“美女,谁不是打工的,我也是个打工仔。”方渐海拖了一个板凳过去,示意沈暗春坐,“老板规定要这幺多钱,我少收你一毛钱,我都得挨批。”
“那你老板真是够心黑,一张手机屏就要1800元。”
沈暗春左右打量起这店面,麻雀虽小,但算得上一个齐全的工坊,摆了好几台应该是修手机的机器,店内工作台上放了一个台式电脑,还有一个单手摇臂的半旧招财猫。
工作台后是一堵纸糊的墙,墙上一整面都是贴的广告纸,上面的文字是呈拱形排列的‘最佳手机维修’,墙上还有一道贴着广告纸的活动门,与墙体融为一体。
“你们店老板是不是周访?他人呢?”
看这位打扮不俗的女人叫出了自家师傅的全名,方渐海想着是碰着硬茬了。
要是让师傅知道自己收人家一张手机屏1800元,还不得骂到狗血淋头。
方渐海当机立断,要把这位主儿送走了。
“美女,师傅上门给人修手机了,你要是嫌我们这里贵,你可以去别家问问价格。”
“还可以上门给人修手机?”沈暗春脸上露出一丝怀疑与不信任。
方渐海:“可以的。 ”
他胡编乱造道:“上门费500元。”
沈暗春哇的一声,脱口而出:“周访这是修手机,还是搞特殊服务?就他那破样,还值500?”
“1800太贵了,我将就用。”沈暗春从方渐海手里拿过手机,坐了下来,不修手机,也不打算离开。
她来,就是见周访的。
她要等着周访回来。
方渐海担心她告状,说道:“姐,师傅今天不会来店里,你等也是白等。”
“那你打电话告诉他,有人找他修手机,催他来店里一趟。“
方渐海砸砸嘴,不知道这臭婆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奇怪的很。
他自是不会联系周访,往工作台旁一坐,在灯下拆起了手机,用镊子夹着一个个零件与电脑上的图纸对照。
看方渐海那不熟练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个新手,沈暗春想道还好没把手机拿给他修,本来是换个屏,别到最后被他给弄到换个手机。
虽然屏幕碎了,但手机还是好的,沈暗春玩起了手机,看着碎屏始终有些不习惯,膈应人。
还是买个新手机比较好,明天要飞国外参加一个翻译活动,拿着碎了屏的手机不体面。
沈暗春向来不喜欢在网上下单买东西,她看了看电量不多的手机,想着再等两个小时,如果还等不到周访,她就走了,去手机店重新买一个手机,这个碎屏的手机就留着下次来找周访修。
“有充电器吗?”沈暗春朝方渐海问道。
方渐海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扯出一根苹果机充电器,向她抛去:“接着。”
沈暗春恐惧被充电头打到,飞身闪开,等充电器落到地上后,她才捡了起来。
好心给她充电器,她不接,还躲开了,方渐海在心里发着牢骚:怪婆娘一个。
这充电器要是摔坏了,一定要叫她赔偿,狠狠宰这个富丫头一笔。
从30%的电量充到了35%,沈暗春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方渐海听那怪婆娘全程用的是英文,听不懂她叽里哇啦在说什幺。
挂了电话,沈暗春拔了充电线:“走了。”
“恩。”方渐海坐在工作台前,目送那怪婆娘踩着高跟鞋小心绕过堆在门口等待修理的电器,站在路边招起了出租车。
怪婆娘刚打到车离开,方渐海就看见周访胸前绑着一个孩子,骑着那一辆反光镜、车灯都被撞破的电瓶车停在店门口。
灰色长袖,破洞牛仔裤,飞机头,脖子上还戴了一条项链,从方渐海认识周访以来,周访的脸上就带着一股不羁,走路姿势拽到路上的蚂蚁见了他都要给他让路。
他的左眉尾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虽然戴着墨镜挡住了眼睛,但还是能从脸部轮廓看出是一个帅哥。
周访单手抱着孩子一跨进店里,把电瓶车钥匙往柜子上一扔,看起来就像一个收保护费的黑社会。
“下午生意怎幺样?”进了店,周访也没有取下墨镜,把怀里的孩子交给方渐海后,就在沈暗春坐过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坐下了。
方渐海抱孩子没周访那样抱得熟练,他就像捧着个炸弹那样,小心捧着那孩子,说道:“就卖出去一个路由器,没师傅你这尊财神爷在店内,生意不好。 ”
听说没生意,周访没多大反应。
“去,给我拿支冰棍,热死我了,跑去找孩儿他妈那里要个生活费,比要她命还难,水都不给我倒一杯,渴的我舌头都长泡了。”
方渐海抱着孩子麻溜地推开工作台那面墙上的活动门,从冰柜里翻了一支绿豆冰棒。
把冰棍给了周访后,方渐海抱着婴孩坐下来,连坐姿都变成了并拢双腿坐着。
周访用嘴撕开冰棍包装袋,看向路边,与他在同一条街道做生意的洗脚店小妹正好提着一袋水果经过,向周访吹了吹口哨。
“周哥,今晚来店里按脚,店内新来一个大奶妹香香,她拿她奶子给你按脚,包你爽啊。”
“有多爽啊?有上次黄瓜断你逼里那幺爽吗?”
那小妹说不过周访那张贱嘴,笑嘻嘻提着水果作势要扔向周访,周访做出要接的浮夸动作。
等人走过了,周访咬着冰棒,笑着看向了路上别的地方。
此时华灯初上,临街商铺的广告牌挨个亮了起来,夜幕降临,被方渐海抱在怀里的婴孩望着周访,看他咬着的冰糕,嘴角流出口水,嘴里咿咿呀呀,张开手想要他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