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相正躺着。他像条煎锅上的鱼一样翻来覆去,生怕床烫伤了他的皮似的。
耳听到消息震动,他抓起手机来看。
是朋友约他去酒吧。他是有段时间没去了。但说要通宵,他身体也不大吃得消。好像年纪是有点大了。
他懒得回,颓唐仰躺,只当做没看到。他老以为自己还年轻,但父母却是真正地一天天在变老。再想到和李宝玲的矛盾,更觉得无端生愁。自打她回到过去转了圈,那是再也没有一个好脸色。
她原先一见到他回家就很高兴,还有句口头禅: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现在呢?臭着张脸,前缀都是“喂”和“狗”。
再翻看手机,确认她不会主动发消息,李宝相在发言框里犹豫着来来回回地输入又删除。
他是真立了遗嘱,绝大多数也真是留给李宝玲的。她年纪小,还有很多年能活,是他妹妹,又有点像半个不需要负责任教养的女儿。只是几年过去,他自己的资产有所变动,遗嘱却还没去更改。
他最终发了句询问:「你睡了吗?」然后就看见一个明晃晃的红叹号排在句子前。
李宝相:“……”拉黑了?
他郁闷坐起来。这是要他怎幺办?以后这低头不见擡头见的……总不能就此断绝关系吧?
思索半天,他蹑手蹑脚溜到了她房门口。
他轻轻敲门:“玲玲,你睡了吗?”
没动静,门缝也不透光。他只好对着门板说话:“你……你要觉得不高兴,再打我一顿?”
正在手机备忘录里暗戳戳发誓要长记性、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李宝玲:“……”谁要打他?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最后还要疼到她自己的手。
他抓头发:“我……”他想解释,但怎幺想都觉得自己的解释站不住脚,一下子卡了壳。这时候说什幺话才有用?
他想着自己新换的那个狗头像,稀里糊涂就发了声:“汪?”
门里依然没人说话。
李宝相痛苦捂住脸,哀悼自己的面子:“你……你要真不想见我,那、那也行。妈这催婚太厉害了,我也正准备出去躲几天。”他说,“明天就走,不和他们碰面了。”
“……我说完了。”等了五分钟依然没等到回应的李宝相,小心说,“就走了?你什幺时候消气了,就再把我加回来?”
她始终没回话。
李宝相叹着气重新回房。
就算他妈下了死命令,他也丝毫不打算妥协。实际上这也不是第一次。
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点了支烟。
只在乎现在的享乐主义者是很少怀念过去的,李宝相算是那样的典型派。与其抱着往事伤怀,不如好好活在当下。他不好说为什幺自己还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也不记得究竟是什幺想法和经历让他从父母的期待里一路脱轨,但相对于那些有妻有子却依然左拥右抱的朋友们,他又觉得自己还算过得去——起码他自认为不愧对什幺人。
你情我愿,好聚好散,钱色交易。随着性经历的丰富,更刺激的感官和心理体验就成为了新的追逐目标。
腾起的烟雾像无头又无序的迷思,钻入搅动着他的大脑。
当然也有家庭美满的朋友。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夫妻恩爱,孩子都已经在上初中。就算是他的父母,虽然如今还时常拌嘴,却也是十几岁起就自由恋爱,早早结婚又一直相互扶持到现在。
相比之下,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回入婚姻,成为或者扮演一位好的丈夫或者父亲。就像因为飞得太高而断了线的风筝,顺风飘得太远,早已失去了回去的所有可能。
也许有那幺偶然的瞬间,他也会有点羡慕那些温馨的生活。
但那都是别人的人生。
曾经做过的事,做出的选择,无论再去怎幺评判它的对错,它们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他必须顺着已走过的前路继续行进。
两根烟毕,他摆弄着手机,看着之前的邀请信息,想起了斑斓闪烁的彩灯、酒、性、温柔乡、热情的音乐。它们就像一层鸡蛋的薄膜,将现实世界的一切烦恼都隔离到美梦与自我之外。
他盖了顶棒球帽,悄无声息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