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抽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周身被清幽冷香环绕,穆嫒额上冷汗直冒。
这不是她昨天跟刘琦说的悄悄话吗?
孔明怎幺知道的啊?他明明在屋子里。
“这……先生听我解释……”眼珠子乱转,心里发急。
羽扇送来阵阵微风,他低头看她:“主公请言。”
穆嫒:“刘琦贤侄求我、我我蠢笨又想不出应对之策,实在走投无路才让他来求军师解难良方!”
“所以,主公便设计与公子一同诓骗于亮?”
穆嫒擡头看他,胆小喏嗫道:“先生……你生气啦?”
他停下手中动作,望着她,隐藏浅紫色眸底一片淡漠,唇角却是噙着些微笑意。
这笑让穆嫒心里发毛。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人轻裾飘飘的站在她面前点头应道:“嗯。”
那一刻,穆嫒面色沉重,仿若被判死刑。
烈阳高照。
有人因得救而欢喜雀跃,有人却因诓骗悔不当初。
握在手里的笔不断重复动作,像是已经形成肌肉记忆。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熟悉悦耳的吟诵声传入耳中,如流水过石涧,泠泠动听。
案上茶香袅袅,氤氲缭绕。
孔明留于后世的这首《梁甫吟》,穆嫒以前不会背,现在……
她不仅会,还能倒背如流!闭上眼睛都能给它默出来!
又是一块木板子抄完,穆嫒压住抽筋似的手,取一块空的木板,眼里含着泪。
刘琦害她!
先生罚她抄诗!
一个时辰内要抄好三百遍,她两只手都抄不过来!
以前被罚的时候最多也才两百遍啊……
哭丧一张脸,她可怜兮兮的朝对面闲雅观书的人道:“先生,我手酸……”
孔明自书卷中擡头看她一眼,把案前的清茗推向她,而后继续阅览。
穆嫒看着那杯茶,又看看认真看书的先生,咬咬牙,继续抄诗。
相处许久,她从孔明这里学到很多。
某些读书人渴求的天文地理,兵法谋略,她听在耳中落入眼里,却从来都记不住。
唯独……
唯独不能在先生面前太放肆,她是给记在心里了。
孔明什幺都好,就连在算计你时,你看他也是好的,丝毫没觉得自己已经落入了陷阱。
当初和他在外访友,穆嫒没少被折腾。
之后在某个深夜哭得满脸是泪,凄惨无比地敲响他的房门并主动承认错误后,才改了较明显的惩罚方式。
抄书抄诗,最常抄的便是《梁甫吟》。
但就算抄到手掌颤抖,也比被自家先生设计坑害好!
腿边的木板越垒越高。
壶中茶已所剩不多,窗外的骄阳逐渐西移。
放下手中的竹简,他取了案上的笔,正欲在简上批注,余光所及处,见到一双颤抖地几乎握不住笔的手。
侧头看窗外时辰,复又沉静漠然的提笔在竹简上落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穆嫒心急如焚。
就算她已经笔走龙蛇,写得自己都不认得了,但也抄不完啊!
如果把毛笔换成中性笔,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有得救……
“主公,时辰已……”话还没说完。
就见一人从案上擡起头,眼中含泪,可怜兮兮的看他:“先生,三百遍实在抄不完……”
她的右手还在抖,落在板上的字跟符文一般,让人辨不清究竟写了什幺。
取了她案前的木板,他细细看着,辨不出神色。
穆嫒怕被问罪,脑中灵光一闪,随即伸出手去拽了他的衣袖,紧皱着眉,一脸痛苦的道:“先生,我身体有些不适,我,我……”
话没说完就捂住胸口,急喘了几口气,一头歪倒在席上。
一双白皙修长想要拉住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被他衣袖扫过的茶杯倾倒在案上。
清茗四撒,把一旁的竹简染湿,甚至从案上流落在他的衣摆上。
妄想做做样子蒙混过关的穆嫒一听那动静,立马紧闭着眼,不敢动作。
虽然知道此人总是不遵循常理行事,但见到她倒下的那刻,他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一时的心绪不宁让他姿仪更加清冷。
“主公?”
他开口,看着倒在席间的人唤道。
席间躺倒的人没有半点动静。
把茶杯在案上扶正,唤人去寻了医官,孔明才径直起身,撩袍跪坐在她身旁,把她从席上半搂抱起。
见到她右手手指还有些颤,他低下头,与她手掌相抵,把她不自觉抽动的手在掌中撑开。
略凉的温度自手心相贴处传来,浑身萦绕着熟悉的冷香,她侧头,埋入他的怀中,呜咽道:“先生,难受……”
顺滑整洁的衣袍被她蹭地有些乱。
他由着她抓握住自己的手,想起夜间同榻时,见到在她肩上缠绕的布。
清浅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间,他问道:“主公身上伤口是如何所伤?”
穆嫒没想到自己裹得那幺严实的伤会被发现,她想了想,决定装晕先混过去。
不多时,医官来了。
仔细为她探查过后,道她伤未痊愈,气血不足,修养数日就好。
至于受伤之事,她醒来后只是说是自己外出狩猎时不慎被伤了。
因她带伤,又一副弱气模样。
她同刘琦诓骗的事就算小惩而过。
次日。
刘琦上言,欲守江夏,刘表犹豫不决,邀穆嫒共同商议。
穆嫒来见刘表,闻此事后,与席下自家军师对视一眼,把早就和自家军师对好的说辞吐露出来。
“江夏乃荆州重地,如今公子欲往,可帮兄长解江夏无人守之忧。如此,东南之事有兄长与公子保其无忧,西北之事,备愿守之。”
刘表思忖后,点头嘱咐道:“今日听闻曹操于邺郡作玄武池以练水军,必有南征之意,不可不防啊!”
穆嫒应道:“兄长宽心,此事备已知,请勿忧虑。”
又与刘表寒暄几句后,她就此辞别,与孔明一同出城回新野。
城外,赵云领兵来接。
穆嫒管不住嘴,叭叭叭就把近日公子刘琦和刘表之事对赵云言明。
头上被自家主公出行前强制戴上白纱斗笠遮阳的孔明静静听她喋喋不休,偶尔风扬起吹拂轻纱,能窥见内里清丽之色。
途中暂歇。
穆嫒和赵云,两人单独进入一片密林。
衣衫半褪,她靠在他怀里,哀哀的叫着痛,唇却坏心眼地落在人项间和脸上。
胸前缠绕的布被一圈圈取下,干涸的药和渗出的血与布粘黏上。
本是有些冷意的俊秀容颜,此刻显露出几分怜惜。
用水浸湿后,粗糙的大掌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腰,放在胸前解伤布的手瞬间使力——
“嘶——”
穆嫒在他怀中倒吸一口气,要不是腰被人从后面按住,她都能跳起来原地蹦上一蹦!
“痛痛痛痛痛——”
低叫着,胸前伤处的痛意让她紧攥着手,眼眶通红。
她感觉伤口都被撕开了,这药换得也太遭罪了吧!
有人伸手制住她的后脑,清冽干净的气息传来,柔软又温柔的吻复上她,安抚着她的情绪。
穆嫒拽住他垂下来的靛蓝发带,与他唇齿交缠呜呜的吐露着不满与痛楚。
胸前有药粉撒下,冰凉暂解了疼痛,干净的布带重新复上她的身躯,治愈着胸前的伤。
一吻后,他舔了舔她唇瓣上的湿润水迹,揩去她眼角的泪,声音有些哑:“主公,该上路了。”
疼痛缓解,换完药的穆嫒倾身抱住他,带着歉意道:“我是不是让你很为难?子龙,对不起……”
他抿唇,默默看着她摇了摇头:“只望主公不忘初心,造福于百姓。”
到新野后。
孔明与孙干商议内政之事先离开,三爷借欢迎他们回来的由头想喝酒,穆嫒推脱了,三爷只好在二爷的审视下拉着赵云去了酒肆。
“子龙!快来快来,和俺一起喝个痛快!”
“翼德兄,赵云……”
“哈哈哈哈哈,还和俺见外!咱们一起这幺多年了,叫声三哥来听听?”
听着两人越来越远的讨论声,穆嫒朝面前的二爷咧嘴一笑,往前几步,张开手抱了抱他,嘴里唤着:“云长……”
知道自从孔明来后,她和二爷三爷相处就越来越少,导致二爷三爷对孔明的意见很大。
见到二爷束发的深色巾帻,她颇为狗腿道:“云长此身真好看!”
二爷把她从自己怀中拉开,蹙眉看她,威仪自显:“大哥,此行可有遇见何事?刘荆州有为难大哥吗?”
穆嫒握住他的手摇摇头,颇为自得:“有军师在,遇事皆能化险为夷!”
周围空气瞬间凝滞,隐隐有杀气浮现。
穆嫒脑中警铃大作,这才后知后觉的拉着二爷,把这次发生的事吐露了个干净。
二人边说边往住处走,穆嫒唤人送些热水和吃食过去。
“好久没和云长单独相处了,正好趁此空闲与云长待会儿。”
她拉着人往自己闲置已久的住处走,迈进屋的时候被正送来热水朝外走出的下人相撞。
腰间一个带力,穆嫒急退两步被揽进了一个踏实的怀抱中。
下人堪堪停下脚步,行礼道歉。
“大人恕罪!奴不是有意冲撞大人的!”
穆嫒靠在二爷怀里还没站稳脚,朝他挥手示意道:“无碍,你退下吧。”
“是、是!谢大人!”
下人走后,二爷把着她的肩,把她送出怀中,手掌下的触感让他动作微顿。
待两人进入房间后,穆嫒让他先用着吃食,她收拾收拾自己就来。
屏风后的浴桶冒着腾腾热气。
她褪下衣衫,半个上半身被布带所缠,用巾帛浸水拧干,还没来得及擦,就听身后有人沉声问。
“这伤,是何人所为?”
压抑怒气的话语中布满了浓烈杀意。
深色的短打衣衫包裹住勃发的肌肉,狭长的凤眼里冰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