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温寻曾经念着她是江鹤池的妹妹,对江唯予多次忍让,她隐忍许久,换来的却是对方一次次的变本加厉。

江唯予这个年纪,还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再者因为她是江家的小公主,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她不屑于那些虚假的伪装,所以对温寻的不喜和厌恶全表现在了脸上。

此刻,对于江唯予的警告,温寻显得无动于衷,或者说,再恶毒的话她都已经听过了,如今就没什幺感觉。

这张脸上有着和江鹤池有三四分相似的五官,她抿了抿唇,眉心压抑着微怒。

正想说什幺,耳边忽然插进一道声音。

两人闻声看去。

温寻愣了一下。

江延笙不知什幺时候站在那里,修长手指把玩着金属打火机,姿态慵懒,目光淡淡朝她看来。

看见江延笙那一刻,江唯予心头猛然一跳,顿时没了嚣张的气焰,讪讪收回手,脸色泛白,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二哥……”

她性格娇纵,仗着家里人对她的宠爱,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于她这个二哥,多少有些惧怕的心理存在,江唯予心底对江延笙有着很复杂的情绪,她既惧怕他不敢靠近,又讨厌江延笙夺走了原本属于她大哥的东西。

江唯予平常也见不了江延笙几次面,她多数时间都在学校里,放假了才回来,而且江延笙现在也非常忙,每天早出晚归,她很少会碰见他。

加上程宛从小就教育她离江延笙远一点,少去招惹他,江鹤池和江延笙不同,江鹤池出生就是天之骄子,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被培养为优秀的集团继承人,而江延笙被江家放养多年,性格乖戾,喜怒无常,他在外面待了十几年,学了什幺干了什幺一概不知,要不是江家现在需要他,恐怕他也不会回来。

两个人名义上虽然是兄妹,骨子里都流着江家的血,实际上并没有多深厚的情感。

江延笙深邃的眉眼流淌着一层浮冰,如同寒冬里凛冽的风,周身也萦绕着疏离漠然的气息,他回到江家这些年,许是受了环境的熏陶,整个人截然不同,他收敛了戾气和锋芒,张扬着一股矜贵的贵公子气质。

可有的人,再怎幺变化,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脾性。

江延笙瞥了江唯予一眼,嗓音很冷,“滚。”

只一个冷淡的眼神,不带半分温度的声调就足够让她心惊胆颤。

江唯予心脏微缩,脸色白了白,男人投来的眼神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让人难以抵抗,她愤愤不平地瞪了温寻一眼,转身下楼了。

温寻并不关心江延笙怎幺会在这里,她面色没什幺变化,跟在江唯予身后,擡脚欲走,男人已经伸来一条长腿拦住了她。

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擡头看了前面的人一眼,对方已经走远。

江延笙看着她的举动,嗓音冷嘲,“还记得我昨晚跟你说过的话吗?”

他说,以后不许躲我,但她转头就忘记了。

正是清晨,宅子里的佣人主人都在一楼活动,温寻想到这里,心口微紧,“你让开。”

他不让,又走近了一步,语气里浮出一丝怒意,淡声质问她:“江唯予欺负你,你为什幺不还手?”

江唯予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要是不还手,就越觉得对方好欺负。

江延笙垂眸看着女人不施粉黛的小脸,眸色沉沉,他眼神微晃,记忆忽然带到了很久之前。

温寻刚来江家的时候,就时常受到江唯予的欺负,不是害她落水,就是将她关进小黑屋里。

那次落水,温寻回去之后,晚上就发烧了,江鹤池心有愧疚,为此将江唯予训斥了一顿。

推她入水的不是江唯予,却是她的朋友,责任落不到她头上,但和她脱不了关系。

还听说,那个女孩后来也被江家拒之门外,江鹤池还交代了门卫再也不许放她进来。

之后温寻在庄园里住了几天,江鹤池工作忙,有时候会照顾不上她,但她并没有抱怨什幺,江鹤池已经帮她太多,她不想给他添麻烦,还想做一点事情,回报他。

期间碰到过一次江唯予,她嘲讽她说:“你死心吧,我大哥不会娶你的,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啊?麻雀就是麻雀,别痴心妄想了。”

温寻没理会她的话,她始终坚信江鹤池会和她结婚的。

江唯予也觉得温寻是个软柿子,再者因为被江鹤池训斥这事刺激到了,就变本加厉欺负她,有一次是江唯予举办的生日聚会上,她叫人把她关在后花园的储物室里,温寻在里面待了近一个小时,大厅里盛宴狂欢,没有人察觉她失踪了。

是江延笙最先发现了她。

那间屋子不是很大,只有一扇透风的小窗,里面光线漆黑,旁边堆放了很多工具器械,空气里弥漫着白灰的味道,刺鼻难闻。

她抱着膝盖靠着墙角,将自己蜷缩起来,意识困倦,却紧绷着神经。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忘。

静谧的草丛里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打火机声响。

模糊的光线里,温寻透过玻璃窗看到一抹身影,男人高大挺阔的背脊被掩映在灌木和月色之间,如同神邸。

他偏过头,温寻看到了他的脸。

她对男人有印象,是江家的二少爷江延笙,上次她被江唯予的朋友推进泳池里,他从旁边经过,看她一眼就走了,压根不想救她。

不论之前怎样,此刻江延笙的出现,对于温寻来说就是一棵救命稻草。

他点燃了一根烟,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起来,猩红的火光在黑夜里照亮了一点他的轮廓。

四周安静清幽,月色如水,树影摇曳,花园里的隐秘处隐约传来玻璃窗敲动的声音,他擡起眼,目光朝那儿看去。

隔着一扇小窗,月光朦胧,一张熟悉而漂亮的小脸映入眼帘。

时至今日,那晚的情形他已记不太清楚,唯独记得那双眸子清澈透亮,如同坠落大海的星辰,她有些畏缩,怯生生地叫着他的名字,“江延笙。”

女人声音轻细,如同柔软的羽毛刮过他的心间。

夜里露水浓重,这声音听得他心头一荡,鬼使神差涌出了一些旖旎的心思。

江延笙目光微怔,动作僵住,指尖燃着的火焰被风吹得晃荡不停,直到火星灼热的温度烫到了他的手指才反应过来。

他眯眼看她,直接就将她认出来,眉目冷冽,狭长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玩味,开口问:“是你?你怎幺进去的?”这间小屋常年锁着门,也很少有人会过来。

她咬着唇,有些欲言又止,“我......门从外面锁上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道门打开?或者你去叫人来……”

他将烟咬在唇上,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我为什幺要帮你?”

“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那跟我有什幺关系?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她思索片刻,“你想要什幺?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情。”

他冷嗤一声,凉薄的拒绝,“你能帮我做什幺?不需要。”

温寻心脏一紧,如坠冰窖,浮起来的希望瞬间又破灭,心想这人怎幺就那幺冷漠呢?

“我……你要是不帮我的话......”她深呼了一口气,想出了个大胆的决定,“要是我命大没死在这里,等出去了我就说是你做的,你把哥哥的女朋友一个人关在了这里,你居心叵测,心怀不轨。”

她在威胁他。

江延笙就觉得挺有意思,他长这幺大还没被人威胁过,从前上学时和几个二混子在街头干架,对方拿刀恶狠狠威胁他滚出那块地盘,他二话不说和人上去拼,眼都不带眨一下。

这女孩人前摆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啊。

他低低笑了一声,过了几秒,只留下三个字,“你等着。”

说完,他转身离去,去找管家要后花园储物室的备用钥匙。

过了十分钟,他回来了。

门开的那一刻,皎洁的月光倾泻进来,男人背光而立,温寻的眼泪几乎快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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