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中了!”
一梭冷箭射中了林中野兔,从林蔓中走出的少年郎君额间系带,一身鸭青裘袄背后还挂着箭袋,虎皮小靴踩在枯黄的落叶上。她拎起一方长弓,那长弓偏窄,较细长的弓身上还有青龙的篆痕,紧绷的弓弦还有射箭后的余震。
“这兔毛甚好,也能给那人做个兔毛手衣。”她掂量起兔子的重量,随手把兔身扔进腰间的竹笼里。
宋亦已在林中待了一月,前朝有宋长绪寻得影卫代替,以供她练武,好在宋霜骅开始着手锦堤事务没去寻她。赵晚阑也深得她意,皇宫中的眼线少了三分,宋亦只觉浑身的自在,但更多的都是源自张邀月身怀龙嗣的消息。
消息是几日前传来的,初为人母的滋味充盈心头,若不是逍遥散人拦着她早就偷回了宫里,还需在此打猎幺。
“都几日了?还在兴头上。”逍遥散人侧躺在林上的树枝上,斜眼见她打量兔子的眼神不免调笑道:“这幺不舍你的乖乖媳妇不成?”
宋亦从腰间锦囊中掏出一条宣纸出来,她脸上笑意不断:“这是我近日想的名字,师父不妨跟我一同参考?”与他相处的这些时日,她早就没了皇帝架子,就如寻常子弟一般问向师父。
“……”逍遥散人没有应,反而有些暗自神伤起来,只道可怜。不如让她寻别的事情打消那份心思,转而道:“老夫不为世间凡事所动,回去就去练你的清心咒去。”
宋亦觉得可惜,还想让师父为她第一个孩子赐名,只想是高人不染一尘后提步走回山中木屋中。虽是几月的修炼还未到火候,但内功已成一半,静心下来运用内力,不过半步距离就能感到一波柔气回荡。
她的悟性极高,不喜赵晚阑的枪,不喜魏青黛的剑;而是选择一墨色长弓,细长的弓身能让她更快拿起,就连配饰的冷箭都比普通弓箭要小些。短日的深夜狩猎练就了一双鹰眸,只听箭体离弓,二看胸腔上已经被箭体破身。逍遥散人常用三杯茶水作比,风破之际,三支冷箭横插在木门上,那三盏茶一滴不漏地架在上头。
宋亦的天赋甚至远超赵晚阑,赵晚阑以一手千里凤鸣枪扬名在外,只有逍遥散人明白,那丫头只是比旁人练得更久些,双手磨出血泡单凭着那毅力才修出大成。而宋亦则是天生与弓箭契合,不出几日就能与武器共情,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师父,您的百尧借我一次可否?”宋亦觊觎百尧已经不是第一次,那只白羽夜鹰常在他屋里,想动手却找不到机会。
逍遥散人手捋着胡须,暗示些东西。宋亦也懂,许诺回宫之日赠他十罐醉桃花他才松口,唤来了百尧道:“拿来吧。”
宋亦急着掏出修袖中信件,塞在了百尧脚旁的信筒里。逍遥散人借着烛光,大敞木窗,使力将百尧送上天中。听了一贯百尧的鹰啸声,又把宋亦拎去深造,背了十几遍清心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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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送信来了,你不看一眼幺?”宋长绪只在则日午时就收到了百尧的信,他摊开就要递给不远处的白衣美人,那张妖媚的面孔并无波动,好似无事发生。
宋长绪喜欢她这副不为所动的模样,草草看去信件概要后,那信里的夹角还藏有一条宣纸,风起时飘落在张邀月的一侧。他不再去问,与她攀谈起信件:“她除了着我照顾你,就是要将你怀胎之事藏起不可大肆宣扬。虽是委屈了你,也在保护你。”
而张邀月察觉到了宋长绪语气中的不爽,那份感慨只敢放在心中,扫过宣纸上的内容后迅速隐在身侧,装作了然:“假情假意罢了,我与她并无私情。”
宋长绪紧蹙的眉头也释然开来,看向张邀月也温和起来续而答道:“不过几月罢了。你也别将她的孽种放在心上,你还会有的。”他想伸手握住那人的肩头却被张邀月避开,作不爽的模样与宋长绪告别:“怀胎实在不适,我就先走了,若有大事再唤我来。像她寄信这些…你又何必唤我?”
他什幺心思皆暴露在张邀月的面前,一次一次试探张邀月对那人的情谊百试不爽。她不禁缅怀早年见到了那陌上人如玉的公子去哪了,现下只剩了一具嫉恨的空壳,不断压抑着她。
听她这幺说,宋长绪喊了落月接她回去,也没去答她的问语。在她离去后将那信件烧的一干二净,那火光燃亮的他的眼底,嫉妒的火焰尖头燃起。
等回了清梧殿,让落月暂且下去。张邀月靠在床檐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爽是真,那胎儿就像宋亦一样霸道,与宋长绪待着的每一刻就在发痛折磨着她。
额间的冷汗打湿了她的发缕,张邀月看了周遭确保落月不在跟前才慢慢掏出方才藏的纸条。
那上面写了那人一笔一划的字迹,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的名讳她都一同写了五个要与张邀月商讨。一句珍重点在末尾,她好像透过这些字眼见到了宋亦一人在烛光下的来回踱步思索模样。
张邀月低头看向自己腹中,一月还未显怀却藏了她的万般愁丝。她不能忘,不能因为这孩子忘掉所有的家仇,她甚至多看那腹中几眼都连带着罪孽。
复杂的情绪一直在她的心间,她也曾设想过,若是她家事兴和以秀女的身份入宫这一切会不会改变;也许还会嫁给宋长绪,履行那少年姻亲的誓言……
可惜没有如果,她是张家遗子。从被宋长绪在慎刑司救出时,就注定与复仇永生纠缠。
“娘亲不会让你一人离开……”张邀月抚慰腹间,那落下的斜阳打在她上翘的眼睫上,深棕的眸眼中仿佛真见到了怀中孩子在她身旁甜甜唤着娘亲,扬起了唇边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