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驶来一辆马车,车夫跳下座位,向她行了个礼:“公主,账中人有请。”
…会是谁呢。
她踩上马车,揭开帘子…
!!
没想到李凌白会主动来找她。
怎幺会呢?
…该不是一夜贪欢后,怀念了?
啧,看来是个人都不能免俗。
也好,朝局仍然不稳,他愿意交易还省了自己很多事。
得吩咐婢女再熬一碗避子汤了。
“王爷这是想我了?”她挨坐着他,抱上他的胳膊。
既然做了这种活计,便放下那些礼义廉耻,矜贵自持。
每个人都各取所需呗。
李凌白扫了一眼她缠上来的手臂,并不答话。
见他不言不语,她便主动把这话头挑高。
“怎幺了,心情不好?想说说话,散散心?”
她扫了扫窗外,阳光明媚,风景秀丽。
“难得有个好天气,不如我陪王爷在这京都周围逛逛?”
教坊司的女子,大多都是这幺做的。客人不说话,自己就要把气氛做得热络。
她有样学样。
这次李凌白出声了,“就照你的意思。”言简意赅。
今天天气确实好,马车经过郊区,一路鸟语花香,使得心情很畅快。
她也跟着放松了一下。
可这马车怎幺越走越远呢。
有一丝不对劲。
越来越明显了。
周围的景致开始变得荒芜,植物低矮,风沙渐起。
再走下去,就到荒漠了。
她干笑一声,“王爷的爱好真别致,居然偏爱这般荒芜的景色。”
李凌白将胳膊从她怀里拉出来,双手抱胸。
“如果我是你,被马车载着越驶越远,叫天不应,此刻就不会这幺轻松。”
他倒不想拐弯抹角粉饰太平,直白地点出,今天就是会发生什幺事。
气氛僵下来,她勉强维持的欢声笑语也荡然无存,僵静在车里发酵。
刚好,深入郊区,又逐渐黄昏,连空气也冷了起来。她搓了搓双臂。
终于,马车停了。
“刘先生,你先去吧。”
车夫点点头,下了车,越走越远,消失在荒漠中。
荒原的风,无垠的沙漠,一片昏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这辆马车。
两边的帘子都被揭起,气流穿过马车,呼呼生风。
在沉默与寂静冻结最后一寸空气时,他开口了。
“公主可认得这条路?”
李云容凝视着前方。
“……神兵营。”她的声音冷下来。
“不错。北征凉国,算来算去,这是最好的一条路。隐蔽,出其不意。我需要借道。”
“朝廷并没有派你去打凉国。”
她彻底冷肃下来,刚刚的媚态荡然无存。
李凌白看了她一眼。
“那我就说说道理。
我打下来的西北地区,和北方凉国是互相依存的关系。
西北被攻克,现在是灭北方的好时机。
如不乘胜追击把北方灭掉,西北也会死灰复燃。
我再给你一个最重要的理由。西北灭国后,很多皇室逃往北方,必须斩草除根。”
李云容思路清晰,波澜不惊道,“神兵营,皇帝亲卫禁军驻扎的地方。
兵权是皇权的心脏,而禁军又是兵权中最核心的一支——
这样的军事重地,王爷凭什幺认为我会放你的军队进去?”
“公主果然政治才能突出,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梳理出核心问题。”
他笑了笑,将斟的茶往她面前推了一杯。
“开门见山地说吧,你开个条件。”
李云容斜着往背后一靠,慵懒道,“什幺条件都不行。”
“这世上,就没有条件换不来的东西。如果有,只是条件不够动人。”李凌白轻蔑道。
李云容笑了。
把头转向他,嬉笑,“不如,王爷在床榻上服侍我一次,好好哄哄我?”
李凌白眼眸擡了擡,然后摆弄手头茶杯,连回应都懒得。
“或者,我服侍王爷,换王爷在朝堂上再低调一点?”
李凌白继续不语,全当耳旁风。
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她忽然盈盈一笑,然后擡起小腿,一双软鞋勾上他的黑靴,轻轻摩挲打圈。
那柔软的力道好像透过布料,传至肤体。
她越勾越慢,窈窕曼妙,据那些人说,这样能让男子越来越心痒难耐,蠢蠢欲动。
车厢内似乎浮起一丝旖旎的暧昧。
李凌白喉咙微滚,于是快刀斩乱麻,他伸手在桌上拿到泡茶用的竹板,手执一端,另一端便点上她的腿。
微微用力一按,她不安分的小腿便被按退,压回原位无法动弹,规矩分寸。
躁动的腿被压制,将刚刚升起的旖旎全数破散,一切归于平静。
李云容往后一躺,小眼神斜觑着他,状似撒娇,“啧,男人真无情。那天在荒山你可是对人家很好的,又是披风又是取暖,人家至今还念念不忘呢。”
李凌白动作一滞,冷下来。
“那不过是公主殿下的一场表演,在下早都忘了,公主还提它做什幺。”
他不想再继续这种话题了,于是干脆一句话堵死:“我对公主的身体没有兴趣,别盘算着贿赂我了。”
李云容也冷了下来,她把头转回看向天花板。“那就谈不拢咯。”
……
车厢里沉默下来。
就在她以为他没辙了的时候,突然响起他的声音。
“苍生社稷为重,个人得失为轻。”
闻言,李云容身躯一抖。
李凌白手执茶杯,状似无意,“这是方大人一直挂在嘴边,写在书里的话。如果他泉下有知,不知怎幺看待你如今的行为?”
一股冷意升上来。
她僵硬着嘲道,“我的底细,王爷调查得倒是清楚。”
李凌白轻笑一声,继续攻着心防:
“方大人膝下无子,只得一女,却丝毫没有嫌弃,反而十分宠爱。
诗文国学,民生经济,他都精心教授。
而那个女儿却只用所学的东西,玩弄权术,排除异己。”
“你想说什幺?”她声音冰凉。
“别紧张,方姑娘。”他舒然一笑,仿佛毫无恶意,继续讲述道:
“方大人鞠躬尽瘁一辈子,到死都在研究救国之法,最后却难违民愤,血撒刑场。
朝廷迫于压力将他定为奸臣,一切书稿言论全部焚烧…”
这段过去她很熟悉。
一朝获罪,全家抄家,男的当街斩首,女的发入教坊司。
闭上眼,也能听到六年前的哀嚎。鸡零狗碎,鸡飞狗跳。
“…所有人都以为,方大人的书稿手记,已经撕的撕烧的烧,全部遗失了。
但是没有人知道,有相当一部分被我转移了。”
李凌白缓缓转动茶杯,凝视暗绿茶叶的沉沉浮浮,稳稳讲述。
然后仰头,将之一口饮下。叶香水浓,茶成了——时机成熟,吞咽入腹。
他似乎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在李云容心里投下一个惊雷,她立刻扭头看着他。
两个人的较量,对方越是胜券在握,自己便输得越惨。
他确实抓住了一张很了不起的底牌。
她知道,这场较量自己输了。
输就输吧。
谁让他真的找到了,那把打开她心防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