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婵接了柳芷清的交代,倒也不敷衍,派人传话,择日带着如意随吴娘子一道上了沈府。
两人去得早,门口小厮通传回来,几人被邀进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还是老样子,精神头不减,见了玉婵就忍不住数落她亲爹,埋怨他如何不乖巧,老大不小了还见天的往外头跑云云。
玉婵知她爱念叨,只得等她说累了,喝口茶的档儿,吴娘子忙笑着转了话头:“可不就是二爷在外头行商,才找了这幺些好料子给您裁做衣裳。”
玉婵暗道吴娘子果真会说话,忙扶了自家祖母起身。
“诶,我这把老骨头还要量什幺,将就穿穿不就行了。”话说着,人却一边摆手一边顺着玉婵的力道起身。
玉婵猜她心情好了,才玩笑道:“奶奶,您可不老,将才远远瞧着还以为是哪家娘子呢。”
“就你机灵,”老太太摆摆手,“去把人都叫来,一道把料子选了,不麻烦你们再多跑路了。”
“好咧。”玉婵笑嘻嘻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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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娘子做事果真利索,随身带着尺子,依次请人去隔间量了尺寸再出来挑料子,玉婵捧着册子在一旁记录,如意招呼着人将料子一一摆开。待全量完,老老少少一群人叽叽喳喳听得玉婵脑子混沌,只好溜到一旁让兄弟姐妹们先挑着。
吴娘子见她一副招架不住的模样,好笑地抚了抚她的肩,随口就开始给众人介绍,从材质到色彩无一不足,又扯了些往小娘子身上一披,让她们瞧瞧上身的效果,众人不一会儿就定下了料子和样式。
玉婵故意酸溜溜得开口:“您可真厉害,我在一旁倒显得多余了。”
吴娘子朗声笑道:“哎呦,小娘子可别奉承我了,受不住。”
两人事儿办得顺畅,半天就走完了两府。时近正午,玉婵估摸着归家也赶不上午食,要请吴娘子去酒楼。
不想她连忙摆手拒了:“诶,使不得,事儿还未办完呢,且说我下午还要招呼伙计去其他府上,怕是赶不及。”
玉婵只好请众人在街边随意吃了些。
吴娘子见她有心,抚掌笑笑:“不若等这批衣裳做完,小娘子再犒劳我也不迟。”
玉婵也笑:“那就说定了。”
随后送吴娘子几人回了铺子,玉婵才带着如意归家。
“没曾想这幺些事儿还挺累人,我待会儿回去睡一觉先。”玉婵抖抖肩,松懈了精神吊儿郎当的气势陡现。
“娘子又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如意的“又”字用得巧妙,听得玉婵愤愤不平。
“哼,我哪有,不都有好好做事嘛。”她不服气,总要掰扯清楚。
如意见她精神又足了,微微笑着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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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婵一觉睡到日暮西斜。大抵是睡久了,周身反而有些疲累,喉咙又干又涩,双眼微眯,光往眼里跑,刺得她更睁不开眼了。
她揉揉眼,从榻上起身,磨磨蹭蹭地往墙上靠,缓了一会儿,才发觉身前投下一片影子,为她挡了大半的光。
她终是大发慈悲地撩了撩眼皮,见一截劲瘦的腰肢在眼前晃,忍不住伸手就要伸手去够。
那道身影踟蹰了两步还是往前靠了靠,被她给一把抱住,干脆当了床柱子。
“嘿嘿。”玉婵闷闷地笑了两声,对他的乖巧很是满意。
阿九垂下眼帘,看她紧贴自己身上的肩背随着气息起伏,他手指动了动,终是轻轻搭上她的肩。
玉婵靠了一会儿,被他身上暖热的温度染得微酣,眼睛将闭未闭,乍然又想起来正事,嘴上却偏偏逞能:“你来做什幺,这段日子可在王府待舒服了?”
她声音还沙着,噘着唇嘟嘟囔囔听进人耳里反倒像在撒娇。
没一会儿,上头就传来少年一贯缓慢低沉的声音,却难掩一丝急切:“皎皎交代的事,成了。”
“真的?”她双眼倏地亮了,急急仰头瞧他,只见他一本正经的神色,垂眸注视她,不像诓人。
“哼,勉强信你。”嘴上这幺说,实际上嘴角要咧到耳根了。
玉婵太过得意忘形,干脆脑袋往他怀里埋更多,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指尖在他腰际无意识地戳,手指绞着他的腰带摆弄个不停。
“皎皎……”
“嗯?”恍惚间,玉婵觉着他的声音似乎近在耳畔,她惊醒,忙要退开一些,扭头耳尖就与一片温热柔软擦过。
她立马捂上发烫的耳朵,眼睫颤颤地瞪着擅作主张的少年:“哼,你就是贪图我美色!”
阿九歪了歪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玉婵自觉被他这敷衍模样伤了心,要仔细瞧瞧他,眼光像利剑似的挑剔,从他的眉眼发梢到脚后跟。
他依然束着方便行事的马尾,可眼下就连鬓角的发丝都像是被人仔细打理过的,身上穿的织锦柔软光洁,腰带和衣襟缀着金线刺绣,靠近他时隐约能闻见淡淡的香气。
若说他原先只单凭样貌出挑,穿衣打扮全不在意,如今却是哪哪儿都挑不出错。
玉婵不甘心,昂着脑袋逞强:“不过是金玉其外,你定是贪图我冰洁玉清的德行。”
大抵是多日不见她又多念了些书,阿九听得迷迷瞪瞪,眨了眨眼,又要往她那处靠。
玉婵只好搡了他一把,揉揉脖子,故作骄矜:“我还未喝水呢。”说着就要起身。
阿九恍然,忙将她拦着,自己走远几步,躬着身,长臂一伸,取了水壶倒了盏茶递给她。
“哼,这还差不多。”
玉婵接过茶,径自喝一口,待要喝第二口,就听上头传来他幽幽的嗓音:“皎皎,口是心非哦。”
“咕……”玉婵被他故作老成的语调呛到,一时口中的茶咽也不是吐也不成。
她正欲缓缓再咽,不想面前伸出一指纤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往她左侧面颊上戳了一记。
“!”快拿开你作恶多端的爪子!玉婵说不出话,只拿眼睛瞪他,急得不停眨眼。
可那人坏得很,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稍稍加重了些力道戳她。
“唔唔唔……”玉婵手拿着茶盏,不得施法抵挡,只能祈求他与自己心有灵犀,可他竟变本加厉,没有饶过她的意思。
玉婵终是忍无可忍,身不由己“噗”地喷出一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