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宁王宅,枇杷林。
白驹在林中穿梭飞驰。女骑士身着天青骑装,臂挽罗带飘飘,有飞天的风致;乌发编成麻花辫,盘在头顶,两鬓蝉翼薄。
忽然,她从袖中出弹弓,朝前方树冠射出一丸,一簇枇杷果应声而落。
随后的王弗班下马,拾起枇杷果查看,金灿灿,纤毫无损,因为瞄准的是果梗之根蒂,不禁赞叹,“阿主好眼力,连我也不能的。”
嵯峨被废去王妃之位号,仍是天子亲封的钱塘公主。为和新丰公主有所区分,身边人如今称她阿主。
嵯峨两颊绯红,也很得意,却谦道:“将军过奖了,我只会顽顽,连鸟也不敢射呢。”
王弗班道:“阿主既能射断微风中的柳条,如何射不中活物?心慈罢了。”
去冬,敬嫘七拼八凑了八百兵,驾祖父留下的一艘战舰去剿舟山海匪。听说嵯峨在习骑射,也邀她同往。嵯峨以不能破幽禁令为名婉拒。
一向最怕死的敬朱却跟着去了。嵯峨倒不怕死,怕杀人也。
攻下舟山后,敬嫘竟长居于彼,自号龙胆夫人,封小弟为鳞将军。公主娘娘几次催她回来,她置之不理,过年亦不归家,端的气死乃母。
授时台正午钟响,悠扬之音穿林拂水而来。
嵯峨道:“须得回去午食了。已同戏先生讲好,午后仍来授李卫公兵书一个时辰。将军不来一起听课幺?”
再做同学,王弗班当然乐意,但考虑到戏叟近况,不免顾虑,“怕戏先生见了我尴尬。”
戏叟随敬聃伐滕,颇出了些洋相,自尊与自信大受打击,半途就灰溜溜跑回来了,对嵯峨泣诉:“本想上吊来着,但自以为是地活到七十岁,才掂清自己的分量,上吊也嫌晚了。”
嵯峨百般劝慰之,仍请他教自己兵法。
戏叟叹道:“不敢再耽误阿主。”
嵯峨道:“先生总比我懂得多。”
劝着劝着,戏叟也便下了台阶,从此放弃成为太公第二的大志,与王弗班一样不复思进取,甘作嵯峨的侍从顽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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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宅正门到白苹院的路上,敬聃的两名马僮屡屡拾到金弹丸,欣喜若狂,“发财矣!发财矣!”
然而,金丸上镌有“钱塘”二字,乃是主人标记。唯恐回收,他们不得不嘱托敬聃,“请大王万勿告诉阿主之拾丸童儿。”
敬聃漫不经心地点头。
他一直与霍八有通讯,对嵯峨的近况了若指掌。
雒宫侍从的离去,起初教嵯峨很懵,但在八娘的呵护下,她很快就缓过来了,日常除了读兵书,还同王弗班学起了骑射。
绿筿楼书室内,戏叟又一次推荐偶像著作,“阿主真该翻一翻太公兵书。”
嵯峨对自家偶像亦忠贞,手摇红拂尘,笑道:“光是卫公兵法,就够我钻研一辈子了。”
戏叟还要固执,瞥见敬聃入,大赧,“不好打扰大王、阿主,小老儿请退下。”一溜烟去了。
嵯峨望着敬聃,纳闷:他还算是我丈夫幺?见敬聃含笑拍拍膝,示意她坐上去,也便从命。
敬聃吻着她,道:“彼胸中策,连指点牛羊角牴也不够,只会耽误你,不如以后我教你?”
嵯峨眸子一亮,“大王那得空闲?”
敬聃笑道:“白日不得闲,晚上总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