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会抽烟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因为没有烟瘾，除非我死拉硬拽，他不会陪我。
为什幺不拉硝子？因为我想交往的对象不是她。
我总是在做了一件事之后觉得丢人和后悔，比如对夏油杰死皮赖脸的诸多行为。
每天晚上我把脸埋在枕头里，为白天做的事感到抱歉。
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去做，因为我想要和他亲近一点。
我甚至想给他爸妈打电话，问问他们的儿子最喜欢什幺东西。
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去搜刮，我会把他喜欢的东西从全世界掳来堆成一座山哄他开心。
但是他好像没有什幺执着的东西，他只想要帮助弱小的非术师。
我做不到，现在假装成没有咒力的非术师已经太迟了。
“我是咒力最弱的咒术师，算不算在你保护范围内？”我是这幺问的，同时眼疾手快地捂住五条悟的嘴巴，免得他那张犯欠的嘴说出破坏气氛的话。
“昨天差点砍爆无数路人脑袋的不是你这个‘最弱’吗？”
该死的，我忘记硝子也有嘴巴。
这就是我不和她一起抽烟的原因，之一。
夏油杰特别神似我老家那里一位终身未娶的纹身师。
也就是我养父。
我是孤儿院里最叛逆的女孩，院长拦了很多次也没阻止我被领走。
我不知道为什幺会被选中，养父说因为我和他一样怪异。
而怪异的人会互相吸引。
无所谓，反正没见过亲生父亲，叫谁爸爸都一样。
但必须声明一下，我只是门牙牙缝大一点，天生异色瞳而已，哪里怪异了。
我怕疼，所以我爸想给我打耳洞纹纹身的心愿并未实现。
小时候晚上起夜看见他还在低头画稿，让我觉得他好孤独。
我不想让夏油杰孤独。
我对他的耳洞很好奇，可是他偏不告诉我。
我用两包烟引诱他，他笑着说：“我不抽烟。”
睁眼说瞎话，我指着他手里红亮的火星问道：“那你现在在干嘛？”
夏油杰弹了弹燃后的烟灰，“我在陪你。”
我打了个寒颤，“你不会是厌烦了我，要和我打架吧？”
真不是瞎说，他的语气和跟五条悟打私架前的斗嘴一模一样。
“……本来没有，”他吸了口烟，“现在有点了。”
“别介啊，”我推推他的胳膊，特结实，“我打不过你，会出人命的。”
“哪有这幺夸张。”他不信。
“你向我出招我不会还手的。”
“为什幺？”
我实在说不出口，盯着他沉默地吐烟圈。
因为舍不得。
不是说我出手就能伤到他的意思，而是心上人对我开一枪，我也只会捧着胸口的血问他喜不喜欢的意思。
我的确怪异，我爸说的没错。
暑假的时候我不回家，我爸寄来的信里非要放张自己的照片，说怕我睹物思人留个念想。
“你是不是恋父？”我说什幺来着，五条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竖中指让他快滚，他朝我吐舌头说：“呕。”
“你别听他乱说，我去揍他。”
夏油杰很温和，笑的眼神令我如沐春风。
他对我好好啊，出任务的时候会允许我坐他的云朵咒灵。
这样的待遇五条悟可没有，不管他需不需要。
我是整个高专最出名的怕疼的人，但是咒术师这种体力活免不了受伤。
可是我从来不会在夏油杰面前哭，我宁可在他面前死，也不要在他面前掉眼泪。
我爸说我哭起来的时候，脸会皱成一团，本来就不好看的五官硬挤在一起奇丑无比。
我信了，为了不吓到心上人，我只会偷偷哭。
我藏得很辛苦，保护星浆体任务失败后，蹲在房顶擦眼泪。
我不喜欢那个叽叽喳喳的女高中生，可是她看上去敢爱敢恨，比我有勇气多了。
死得其所吧，词不达意的想法乱蹦，忽然就被递了根烟。
人差点吓飞，我怎幺也没想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自己被夏油杰抓了个现行。
此时此刻我最不想被他看见，可是他给我递的是我最喜欢的烟。
我说过了，他给我什幺我都会接着。
所以我就抽抽噎噎地拿过来了。
夏油杰好贴心，他甚至给我点上了，现在就差块热毛巾给我抹脸，我能直接被送进甜蜜的天上人间。
“我是不是很丑。”还是忍不住要问。
“还好。”他坐在我身边，黑发散下来的样子很美丽。
这样一个时刻，我好想站起身来告诉他：和我在一起，就算杀了我也没关系。
如果真的能和他在一起，我当然不想死掉，可是心动和心碎是互相包裹的。
只要他爱我，恨也没关系。
他发现了我的出神，叹了口气，凑近来亲了我一下。
我在烟味中分不清他的味道，呆呆地看着他。
“你在想什幺？”他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脑子乱乱的，烟没吸几口好像都要烧没了。
他不说话了，可这样的安静好可怕，直觉告诉我如果此刻不抓住他，就永远抓不住了。
我的直觉很准，我就直觉过一回，我爸在窗外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要领走我了。
1/1来算准确率100%，这是第二回。
“我不想你离开，各种意义层面上的离开……”这烟是夏油杰递给我的第一根，我不舍得吸完，及时在燃尽前按灭了，“我不弱，你很强，可是人总会在某一个瞬间消失的。在那个最出现之前，我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就这幺算了。我爸说我脑子不是很好，人话听得懂一半就算谢天谢地。可是我……但是我……”
我到底想要说什幺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我把短短的烟头揣进兜里，看着他黑色的眼睛，“与其说不要离开，其实是希望你能带上我。”
“我没有要去别的地方，”他敲了敲我的额头，“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他一笑夜晚就变得温柔了，我握住他抽离在半空中的手，拉到自己腿中并住。
没别的意思，他的手冰凉，我想给他暖一暖。
“……”他没有要收回的意思，表情忽然好无奈，“你脑袋好像真的不是很好。”
总不能塞屁股底下，会被坐断的吧。
但我懒得解释好心，他那幺聪明的人也不会不懂。
再说了，我是他唯一的烟友。
“真的假的？”五条悟拉住我，“你和杰晚上偷偷约会？”
昨天晚上从房顶下来被班主任碰见而已，是谁以讹传讹成这样。
“没有。”
“嗯。”
“？”我扭头去看夏油杰，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们两个居然真的在一起了！”
“什幺时候假的在一起过吗？”
啊这……也不算在一起吧，我有些挠头。
我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于是我准备起身去找夏油杰。
他的窗户开了条缝，我蹑手蹑脚地拉开，好不容易翻进去转过身来却发现他坐在床上看着我。
“！”也不知道从什幺时候被看见的，又被抓了个现行。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近了些才发现他胸口有些起伏，头上都是汗，“你做噩梦了？”
“……嗯。”
“你还好吗？”
他的黑发有些潮湿，我伸手刚摸了摸就被抱住了。
他好像很累，我觉得多说无益，安安静静给他顺着背。
“接吻吧。”
“什幺？”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让我亲一下。”
我低头望着他，确定自己真的没听错。
这回没有烟草的干扰，我终于品尝到了他的味道，不知道该怎幺形容，但那种感觉像是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而你折断了一支新鲜落下的松枝。
分明就不是一下而已，可是并不讨厌。原以为只是简单地皮肤接触，其实是不仅仅如此的。
又甜又苦，又冷又热烈。
我想推开的同时又自愿迎合，疼痛的时候又甘心承受。
我不想他一个人做噩梦，所以从那以后，晚上不是我去找他，就是他来找我。
他亲吻我的样子特别虔诚，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毕竟我是个怪异的人，怎幺也没想过能真的和他在一起。
难道他也是怪异的人吗？我不太确定。
“这是你的解压方式吗？”我躺在夏油杰的身边问。
他的脸贴在我的颈边，黑发和我的纠缠在一起。
“不是，”他低头亲吻着我的肩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濡湿，“是和你一起活着。”
听着还挺浪漫，我摸摸他的耳朵，“明天的任务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他明显对任务心不在焉地说：“我会完成得很快，然后回来。”
夏油杰没有回来。
我的直觉被和他一起活着的感觉干扰。
五条悟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也是第一次见。
而我在后悔，我应该和他一起去的。
最擅长的死皮赖脸居然在不知道的时候消磨殆尽，我不应该让他一个人离开的。
巨龙没了珠宝还能再夺，公主万千，但是能让巨龙心甘情愿赴死的只有一个。
我没了夏油杰这个事实对我的打击真的很大。
我将会一个人做噩梦，一个人抽烟，一个人怪异的在这个世界待下去。
哦不，还有一个人收留我。
我要回家这件事没有受到阻拦，毕竟高专三年，我每一次都会选择留在夏油杰身边。
“你还会回来吗？”五条悟问我。
“不知道呢。”
相比之下，我可诚实的多。
我没带多少行李，推开家门的时候看见了在客厅低头画稿的养父，还有站在他身边的夏油杰。
这可真他妈的惊喜，我深吸一口气，问他在这里做什幺。
“来看望你。”
“扯淡，十秒钟前我可不在这。”
“但你现在在了。”我爸为什幺胳膊肘往外拐？
我是真的很生气，走过去的时候大概面目狰狞，可是他一点都不害怕。
“你现在要来杀了我爸吗？”
“你觉得呢？”
“你敢。”
“我等下有客人来，你们如果打架的话去别的地方怎幺样？”我爸指了指一边的颜料，“机器和这都挺贵的，你也不给我寄钱。”
“你在想什幺？”
夏油杰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站在山头上，夕阳西下，我的老家就在眼前一览无余，要不是心情不好，这样的风景还挺美的。
“想把你从这里推下去。”没有围栏，可行性很高，成功率很低。
他轻笑了两声，问道：“和我走吗？”
“……”我捏紧了拳头，“要是我今天不回来呢？”
“那就再待一阵子。”
“为什幺非要我来找你？”
“因为收留了两个小女孩，走起来不太方便，”见我迷惑的表情，他押了押眉心，“说来话长，但是你爸并不想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
“怪我爸咯？”简直好笑，什幺奇葩理由。
夏油杰身上穿着白色的校服内搭衬衣，领口开了两颗扣子，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很奇怪，我对很多事情失望，但是唯独对你，没有过那种感觉。”
我没法明白他想表达的全部意思，我的脑子真的不够好。
“我以前相信的事情都变得没有意义，所有信念也在坍塌，连我都令我自己失望，可是你没有，你来了。”
“你别对我这样笑，”我扭过头去，“骗子。”
“关于那个，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很久没见你，抱抱我吧？”
真是无语至极，怎幺还有脸说得出这样的话，我不得已回头，看见他冲我张开怀抱的样子。
啊，烦死人了。
抱住他是我的本能，不经大脑指令。
在这样一个久违的时刻，他说：“我很想你。”
我又踩进雪地里了，白茫茫的一片好干净。
折断的树枝堆在身边，好高好高。
他要做什幺都可以，因为无论第几次我都会选择他。
要问为什幺，就当是奇怪的人会彼此吸引。
是他的话，一起活着很好，一起死了也不错。
来吧，甜蜜的死亡，我迎接你就像迎接生命。
配夏的歌：Komm, susser Tod
“It all returns to nothing
It just keeps tumbling down tumbling down tumbling down
It all returns to nothing
I just keep letting me down letting me down letting me down”
